北宋熙宁二年(1069年),当宋神宗力推王安石变法时,朝堂上激荡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苏轼在《上神宗皇帝书》中四次提及"纪纲",以"纪纲一废,何事不生"的振聋发聩之语,直指法度松弛将引发系统性溃败。这句诞生于北宋变法漩涡中的箴言,历经千年时空淬炼,至今仍在政治治理的语境中激荡回响。
一、历史语境中的原典解读
苏轼在奏折中构建了"结人心、厚风俗、存纪纲"的三维治国框架,将"纪纲"置于社会治理的核心位置。他以台谏制度失效为切入点,指出当监察体系沦为权力附庸时,"奸臣之萌"与"内重之弊"将如野火燎原。这种判断源于对北宋官场生态的深刻洞察:变法派通过行政强力推动新政,却导致"物论沸腾而相顾不发"的集体失语,最终形成"执政私人尽为代言"的畸形政治生态。
"纪纲"在古汉语中兼具"法度"与"纲纪"双重含义,既指具体律令条文,更强调制度体系的整体效能。苏轼用"一废"的绝对化表述,揭示了法度崩坏的链式反应——当基础性规则被突破,权力寻租、利益输送、结党营私等乱象将如溃堤之蚁穴,最终动摇国本。这种预警在北宋后期"元祐更化"与"绍圣绍述"的党争轮回中得到残酷验证。
二、政治哲学中的治理智慧
从《商君书》"法胜私,则国治"到《贞观政要》"法者,国之权衡也",中华法文化始终强调制度刚性。苏轼的警示与黄宗羲"有治法而后有治人"的论断形成跨时空呼应,共同构成中国传统政治哲学中"制度优先"的思维范式。这种智慧在当代治理中依然闪耀:十八届四中全会将"形成完备的法律规范体系"作为法治建设首要任务,正是对"纪纲存续"的现代诠释。
制度失效的代价在历史案例中触目惊心。明末"阉党专权"时期,东林党人杨涟、左光斗等因弹劾魏忠贤遭迫害,折射出监察制度崩溃后的政治灾难。反观贞观之治,魏征"兼听则明"的谏言能被采纳,恰因唐初建立的三省六部制与谏官制度形成有效制衡。两相对照,印证了苏轼"纪纲存则治,废则乱"的论断具有超越时代的普适性。
三、现代治理的实践启示
习近平总书记在十八届四中全会上引用此句,赋予其新的时代内涵。当代中国推进国家治理现代化,面临比古代更复杂的利益格局。从"打虎拍蝇"的反腐斗争到"八项规定"改变政风,从监察体制改革到法治政府建设,这些举措本质上都是对"纪纲体系"的重塑与强化。数据显示,党的十八大以来立案审查调查中管干部超500人,彰显了"纪纲不可废"的坚定决心。
在制度执行层面,"破窗效应"的警示尤为深刻。广东省清远市郑小燕案中,这位区委书记将亲属安插在腐败链条各环节,形成"家族式腐败"网络。这种系统性溃败印证了苏轼"尽为执政私人"的预言,更凸显出"纪纲废弛"往往始于对"微小违规"的纵容。反观浙江"最多跑一次"改革,通过标准化流程重构行政权力运行规则,则展现了制度刚性的正向效能。
四、文明传承中的永恒追问
从《尚书》"天秩有礼"到《韩非子》"法不阿贵",中华文明始终在探索"纪纲"的完美形态。苏轼的警示不仅关乎制度设计,更指向制度文化培育。当代中国推动"全面依法治国",既要构建严密的法规体系,更要培育"办事依法、遇事找法"的法治信仰。这种文化自觉,恰是对"纪纲精神"的现代传承。
站在"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的历史交汇点,"纪纲一废,何事不生"的古训愈发振聋发聩。当数字技术重塑社会运行方式,当全球化带来治理新挑战,唯有以制度创新应对不确定性,以规则意识凝聚共识,方能在变革中守护文明薪火。这或许就是千年古训留给当代中国最深刻的启示:治国之道,首在立纪;立纪之要,贵在恒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