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十娘怒沉百宝论》出自《警世通言》,是明代拟话本中的佼佼者。杜十娘的故事并不是发生于明代万历年间一件真实的事情,宋幼清《九集》卷五的《负情侬传》,即记述此事。传末说“庚子(万历二十八年)秋闻其事于友人”。后八年才写成此传。《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当是据《负情依传》改写,改写人可能疑是冯梦龙本人,至少也经过他的加工。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塑造了杜十娘这个光辉的女性形象。她流落风尘,受尽凌辱,“久有从良之志”;可惜她所接触的,无非是些眠花宿柳的纹挎,不曾象羊瑶琴那样遇到一位知情重义的人。他见李甲也算“忠厚志诚”,便倾注了自己全部的爱情,幻想获得个人的幸福。经过千辛万苦,得以脱离苦海,与李公子相陇来到南方。不料渡江之时,遇到奸人孙富,李甲“惑于浮议”,出卖了她。
当十娘发现自己的美好愿望幻灭以后,她不愿惹以珠宝换回李甲虚伪的感情—正因为不愿把他们的关系建筑在金钱上,她才一直保守百宝箱的秘密,终于以死表示了对黑暗社会的抗议。回味一下杜十娘的悲剧,震撼我们心灵的是什么呢?无疑是那人格的力量。马克思、恩格斯在《神圣的家族>第八章中说,妓女玛丽“尽管她处在极端屈辱的境遇中,她仍然保持着人类的高尚心灵”和“人性的优美”,是“一朵含有诗意的花”。杜十娘也是这样一个保持着高尚心灵和优美人性的不幸的女子,是一朵出污泥而不染的含有诗意的花。
十娘的悲剧是由孙富的破坏和李甲的负心薄伸所造成,而从根本上说则是她生活的社会环境所造成。社会把她逼进了火坑,社会舆论和道德观念又把她视为下贱的人,不允许她迸入正常的生活领域。李甲的负心薄悻,固然出自他卑怯、自私的品质,同时他的处境和身分也决定他在与杜十娘的交好中必然软弱、犹豫、被动,以至最后“中道见弃”。杜十娘和官僚世家子弟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迟早会要暴露出来的。如果李甲不能背叛自己的家世利益,即使在瓜州不遇到孙富,十娘的悲剧迟早也会发生。孙富的出现不过是促使这场悲剧过早地降临而已。
难能可贵的是小说作者把人的情义放在门第、身分和家世利益之上,表现了一种新的道德观念。如果按照传统的封建道德去衡量,孙富说的一套倒是“发乎情,止乎礼”,切实可行,李甲出卖十娘也算是浪子回头。而小说对不尊重、不珍视十娘感情的李甲,对从中进言以售其奸的孙富,都进行了遗责。对美好善良、重视情义的杜十娘,表示了由衷的同倩与赞颂。
本篇在人物描写上,采用白描手法,主要通过人物行动和简洁的细节描写便能入木三分地刻画人物性格,揭示人物的心理活动。大家记得,李甲出卖十娘以后,回到舱中,颜色匆匆,郁郁不乐,半夜醒来欲言不语者数次。十娘先十分温存,劝慰再三,而当李甲说出孙富的主意,十娘头脑中萦绕的美好幻想突然破灭时,小说是这样描写的:“十娘放开两手,冷笑一声道·…”一声“冷笑”把十娘的剧烈痛苦、失望和刚强性格充分表现出来了。第二天早晨四更天她便起来梳洗。她对人生已毫无希望,已经下决心告别这残酷的社会,可是还要精心打扮,用意修饰,“花铂锈袄,极其华艳,香风拂拂,光采照人”。作者捕捉住生活中这些反常现象,十分传神地写出了人物的内心世界。
本篇的情节结构象一般“小说”话本和拟话本一样,有头有尾地叙述故事纵的发展过程,波澜起伏,引人入胜。有一个值得注意的重要手法,那就是“留扣子”。小说题目是《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但对百宝箱这个重要物件迟迟不作交代。它开始出现时,是“从人絮一描金文具至前,封锁甚固,正不知什么东西在里面。十娘也不开看,也不推辞,但殷勒作谢而已”。隐隐有所暗示,未引起读者注意。途中曾开箱取出五十金,公子“也不敢窥觑箱中虚实”,“十娘仍将箱子下锁,亦不言箱中更有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