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朝康熙朝的权力中枢,熊赐履与李光地如两颗并峙的星辰,以截然不同的路径影响着这位千古一帝的治国方略。一位以理学为剑,在满汉文化冲突中开辟儒学正统;一位以实学为舟,在王朝治理中构建经世致用的体系。他们的思想碰撞与政治实践,共同铸就了康熙盛世的思想根基。
一、熊赐履:理学复兴的旗手与帝王教育的奠基者
(1)以《万言疏》叩开帝王心扉
1667年,32岁的熊赐履呈上《应召万言疏》,在满汉文化激烈碰撞的漩涡中,他直指四大辅臣推行的满洲化政策弊端,提出"以程朱理学为敷政出治之本"的核心主张。这份奏疏不仅要求康熙"慎选左右,辅导圣躬",更创造性地设计了一套完整的帝王教育体系:从经筵日讲的制度化到儒臣陪侍法从的常态化,从《日讲四书解义》的编纂到《圣训》的整理,构建起清朝首个系统的儒家治国理论框架。
(2)学术战场上的正统捍卫者
面对陆王心学与佛老之学的冲击,熊赐履在《学统》中构建起严密的学术谱系。他将历代学者分为正统、翼统、附统、杂学、异学五类,以孔子之是非为唯一标准,将王阳明、陆九渊等心学代表划入"杂学",甚至将佛教、道教归为"异端"。这种学术清理运动虽显保守,却成功将程朱理学确立为官方意识形态,其编纂的《朱子大全》成为清代科举考试的标准教材。
(3)政治漩涡中的悲剧性转折
1676年的"嚼签案"成为其政治生涯的分水岭。在处理陕西总督奏折时,熊赐履因误批草签而销毁证据,嫁祸同僚杜立德。此案暴露出理学阵营的内部矛盾,康熙虽念其旧功未予严惩,但熊赐履仍被革职回乡。隐居江宁的15年间,他完成《朴园迩语》等著作,将理学思想转化为具体的生活规范,提出"主敬穷理"的修身法则,影响延续至雍正朝《钦定学政全书》的制定。
二、李光地:实学精神的践行者与帝王知己的塑造者
(1)三藩之乱中的忠诚表率
1674年耿精忠叛乱时,李光地以蜡丸密疏向康熙呈献平闽方略,其"断仙霞、绝闽道"的战略构想,直接促成清军控制闽浙要冲。当郑经部队攻占海澄时,他亲率乡勇切断敌军粮道,配合施琅水师形成夹击之势。这种文臣统兵的实践,打破了满汉将领的界限,为康熙树立了汉族官员的忠诚典范。
(2)经世致用的治理革新
在直隶巡抚任上,李光地开创了系统性的水利治理模式。针对永定河泛滥问题,他提出"以堤束水,以水攻沙"的方案,组织20万民工修筑百里长堤,开挖减水河3条,使"涝则分流,旱则引灌"。同时推行"摊丁入亩"改革,将人头税并入土地税,减轻无地农民负担。这些措施使直隶粮产三年内增长40%,其《直隶河务奏议》成为清代水利工程的经典范本。
(3)易学研究中的思想共鸣
晚年康熙沉迷《周易》,李光地遂编纂《周易折中》,将象数之学与治国理政相结合。他提出"易理即治道"的观点,在《榕村语录》中解读"潜龙勿用"为帝王韬光养晦之策,"飞龙在天"喻指盛世明君之象。这种将经学与现实政治深度融合的阐释方式,使康熙在九子夺嫡的危机中,始终保持"乾纲独断"的统治智慧。
三、双星辉映:理学与实学的治国合奏
(1)思想谱系的互补性构建
熊赐履确立的"正学"体系为康熙提供了价值基准,其《学统》的学术分类法成为清代知识分子的身份认同标准;李光地则通过《周易折中》等著作,将理学转化为可操作的政治技术。二者共同塑造了康熙"崇儒重道"的文化政策,使程朱理学从学术争论升华为国家意识形态。
(2)政治实践的差异化示范
熊赐履的悲剧揭示出理学阵营的局限性——其教条化的学术主张难以应对复杂政务;李光地的成功则证明实学精神的实用性——他将《禹贡》地理学用于治理黄河,以《春秋》公羊学处理边疆民族问题。这种差异促使康熙形成"以理学正人心,以实学治天下"的二元统治术。
(3)帝王情感的双重投射
康熙称熊赐履为"朕之严师",在其去世后亲撰祭文"每论侍学者,未尝不称公之忠益";对李光地则视作"义虽君臣,情同朋友",甚至在其退休时"执手流涕"。这种情感差异折射出康熙的不同需求:前者满足其对正统文化的精神追求,后者则填补其晚年孤独的情感空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