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末期,吴国在吴王阖闾的统治下迅速崛起,成为东南一方的霸主。阖闾的辉煌成就离不开一位关键人物——伍子胥。这位从楚国逃亡而来的谋臣,凭借卓越的军事才能与政治智慧,不仅助阖闾夺取王位,更辅佐其破楚伐越,奠定了吴国的强盛根基。然而,当阖闾之子夫差继位后,这位功勋卓著的老臣却落得被赐死的结局。伍子胥之死,既是个人命运的悲剧,更是权力斗争与战略分歧交织的必然结果。
一、战略分歧:北进争霸与南灭越国的路线之争
伍子胥的悲剧,始于他与夫差在国家战略上的根本分歧。阖闾时期,吴国的核心目标是“抗楚灭越”,通过削弱楚国、彻底征服越国,巩固东南霸权。然而,夫差继位后,其野心转向中原争霸,试图通过击败齐、晋等北方大国,争夺霸主地位。这一战略转型,直接引发了君臣间的激烈冲突。
1. 灭越与存越的矛盾
夫椒之战后,吴国大败越国,越王勾践被迫求和。伍子胥坚持“灭越以绝后患”,认为越国与吴国世仇深重,若不彻底消灭,必成心腹大患。他以楚国为鉴,指出楚国虽遭吴国重创,但一旦恢复元气,仍会反扑。然而,夫差却认为越国已臣服,且保存越国可稳定后方,避免腹背受敌。他更将目光投向齐国,认为齐国才是争霸中原的关键对手。
2. 伐齐与抗楚的路线冲突
艾陵之战中,吴国虽全歼十万齐军,但伍子胥却泼冷水道:“得志于齐,犹获石田也,无所用之。越不为沼,吴其泯矣。”他警告夫差,若忽视越国,吴国终将灭亡。这种直白的劝谏,在夫差看来,不仅是对其战略的否定,更是对其权威的挑战。夫差逐渐认为,伍子胥的固执己见,已从“忠言”演变为“掣肘”。
二、性格冲突:刚直忠臣与自负君主的权力博弈
伍子胥的性格,是他与夫差关系破裂的催化剂。作为楚国贵族后裔,他背负着父兄被杀的血海深仇,性格刚烈、行事果断,甚至带有复仇者的偏执。这种特质在辅佐阖闾时是优势,但在与夫差相处时,却成为致命弱点。
1. 直言进谏的“冒犯”
伍子胥在劝谏夫差时,常以“先王故臣”自居,言辞激烈,甚至不惜以“亡国”相威胁。例如,他曾当面指责夫差:“若既得立,欲分吴国予我,我顾不敢望也。”这种近乎“道德绑架”的表态,让夫差感到被臣下制约,尊严受损。相比之下,夫差年轻气盛,自负才华,对伍子胥的“荫落”愈发难以容忍。
2. 托子于齐的“失当”
夫差派伍子胥出使齐国时,伍子胥竟将儿子托付给齐国大臣鲍氏。这一举动在夫差看来,无异于“里通外国”。尽管伍子胥的解释是“对吴国未来丧失信心”,但夫差却认为这是对其权威的公然挑战。结合当时吴国正与齐国交战,伍子胥的行为无疑触碰了夫差的底线。
三、小人谗言:伯嚭的挑拨与权力倾轧
伍子胥之死,离不开太宰伯嚭的推波助澜。伯嚭与伍子胥同为楚国逃亡者,但性格迥异。他贪财好利、阿谀奉承,为谋取私利,不惜与越国勾结,接受勾践的贿赂。为了巩固自身地位,伯嚭长期在夫差面前诋毁伍子胥。
1. 谗言的“致命一击”
伯嚭向夫差进言:“子胥为人刚暴,少恩,猜贼,其怨望恐为深祸也。”他甚至诬告伍子胥“欲谋反”,称其“自以为先王之谋臣,今不见用,常鞅鞅怨望”。这些谗言正中夫差疑心,最终导致他下令赐死伍子胥。
2. 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伯嚭的动机,不仅是排挤异己,更是为了争夺吴国政权。伍子胥死后,伯嚭迅速上位,执掌吴国大权。他的得势,标志着吴国政治从“尚武任贤”转向“腐败倾轧”,为吴国的灭亡埋下伏笔。
四、历史回响:十二年后的因果轮回
伍子胥的死亡预言,最终成为现实。公元前473年,越国趁夫差赴黄池之会、国内空虚之际,发动突袭,灭掉吴国。夫差临死前,蒙住双眼,自言“无颜见伍子胥于地下”。这一结局,印证了伍子胥“越不为沼,吴其泯矣”的警告。
伍子胥之死,是个人忠诚与权力逻辑冲突的典型案例。他以“士为知己者死”的信念辅佐吴国,却因战略分歧、性格冲突与小人谗言,最终沦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他的悲剧,不仅揭示了春秋时期君臣关系的脆弱性,更警示后人:在权力漩涡中,忠诚与才能未必能换来善终,而战略眼光与政治智慧,才是生存的关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