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中国第一部纪传体断代史,《汉书》的编撰历时二十余年,其成书过程凝聚了班固家族三代人的学术心血。其中《张敞传》作为《汉书·赵尹韩张两王传》的重要组成部分,其撰写时间需结合《汉书》整体编纂进程与班固个人经历进行考证。
一、班固家族的学术积淀与《汉书》编撰背景
班固(公元32年—92年)出身史学世家,其父班彪(公元3年—54年)早在东汉初年即开始续补《史记》,撰写《后传》六十五篇。班固继承父业,于建武三十年(公元54年)正式启动《汉书》编撰工程。这一时期,东汉政权已稳定建立,统治者需要一部系统记载西汉历史的正史以巩固统治合法性,班固的编撰工作得到光武帝刘秀的官方支持。
班固在编撰过程中,充分利用了皇家藏书与父亲遗稿。据《后汉书·班固传》记载,其"潜精研思二十余年,至建初中乃成",即主要编撰工作持续至汉章帝建初年间(公元76年—84年)。但需注意,《汉书》的最终成书并非一蹴而就:班固因窦宪案牵连死于狱中后,其妹班昭(约公元45年—约120年)奉旨续补八表,马续补撰《天文志》,最终于汉和帝永元年间(公元89年—105年)完成全书定稿。
二、《张敞传》的史料来源与撰写阶段
张敞(?—公元前48年)作为西汉宣帝时期名臣,其生平事迹主要见于《汉书·赵尹韩张两王传》。该传记的史料来源可追溯至三个层面:
官方档案:班固曾担任兰台令史,掌管皇家典籍,可查阅西汉中央档案馆保存的奏疏、诏令等原始文献。例如张敞任京兆尹期间向宣帝上书的《奏治贼盗檄》,其原文很可能直接采自未央宫档案。
前人著述:班彪《后传》中已包含张敞治颍川、平胶东的政绩记载,班固在此基础上进行增补完善。如《汉书·张敞传》中"敞为人敏疾,赏罚分明"的评语,与《史记·酷吏列传》中对其执法风格的描述形成呼应。
口述史料:张敞后裔在东汉时期仍存于世,班固可能通过访谈获取家族记忆。传中记载的"敞画眉"典故,即源自张敞为妻画眉的民间传说,这种细节描写体现出口述史料的补充价值。
从撰写阶段看,《张敞传》的主体内容应完成于班固编撰中期(公元70年—80年)。这一判断基于两点证据:其一,传中提及的"黄霸为京兆尹不称职"事件发生在汉宣帝五凤四年(公元前54年),而班固在《汉书·宣帝纪》中对该事件的记载与《张敞传》形成互证,表明两篇传记的编写时间相近;其二,班固在《艺文志》中已对西汉学术进行系统梳理,说明此时他已完成大部分人物传记的初稿。
三、成书时间的学术争议与定论
关于《汉书》各篇章的具体成书时间,学界存在两种观点:
整体成书说:认为班固在建初年间完成全书初稿,后续补写仅涉及技术性修订。此说依据《后汉书·班固传》"至建初中乃成"的记载,但难以解释班昭续补八表的事实。
分期成书说:主张《汉书》各篇章随史料积累逐步成书。如《张敞传》可能早在班彪《后传》中已具雏形,班固在公元70年代完成扩写,班昭在公元90年代进行校订。
综合现有史料,更合理的推断是:《汉书·张敞传》的初稿完成于班固编撰中期(约公元78年),此时班固已系统整理西汉史料,并形成独特的叙事风格。该传记在班固死后经班昭校订,最终收录于永元年间定稿的《汉书》中。这种分期成书模式,既符合班固"潜精研思二十余年"的编撰历程,也解释了传记中存在的史料层累现象。
四、历史语境中的文本价值
《张敞传》的成书时间,折射出东汉史学发展的三个特征:
官方史学体系的建立:班固受诏修史,使《汉书》从私人著述升格为国家工程,其编撰标准直接影响后世正史体例。
家族学术传统的延续:班彪、班固、班昭三代史家的接力传承,开创了中国史学史上罕见的家族修史模式。
史料批判意识的觉醒:班固在传记中既采用官方档案,又吸收民间传说,通过"史家追述"的笔法构建历史叙事,这种写法为后世史家树立典范。
时至今日,《汉书·张敞传》仍以其生动的笔触与深刻的洞察力,为研究者提供了解西汉政治生态与社会风貌的珍贵窗口。班固在传记末尾发出的"敞治京兆,略循赵广汉之迹,然颇疏拙"的感慨,不仅是对历史人物的评判,更暗含对东汉吏治的隐忧——这种跨越时空的历史思考,正是《汉书》历经千年仍被传诵的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