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085年,北宋政坛暗流涌动。年仅9岁的宋哲宗赵煦继位,其母高太后以“主少国疑”为由临朝称制。这场看似常规的权力过渡,实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政变——被废黜的宋神宗之子赵煦并非真正的“窝囊”,而是太后集团为掌控朝局而制造的政治牺牲品。这场权力更迭背后,是北宋新旧党争的终极对决,更是女性临朝称制的典型样本。
一、权力真空:幼主继位埋下的隐患
宋哲宗即位时,北宋已深陷新旧党争泥潭。神宗在世时推行王安石变法,意图富国强兵,但遭到司马光等旧党激烈反对。1085年神宗驾崩后,朝堂分裂为以高太后为首的旧党集团与支持变法的新党势力。
高太后出身将门,其弟高遵甫为殿前副都指挥使,家族势力盘踞禁军。她深知若让年幼的哲宗亲政,变法派必然卷土重来。于是,在神宗弥留之际,高太后联合宰相蔡确、枢密使文彦博等旧党重臣,以“皇帝年幼需太后辅政”为由,构建起权力铁三角。
据《续资治通鉴长编》记载,哲宗继位初期,朝政“事无大小,皆决于太后”。甚至在接见外国使臣时,高太后竟命哲宗“退后站立”,自己端坐龙椅接受朝拜。这种僭越行为,为后续废黜埋下伏笔。
二、政治清洗:旧党对变法派的全面打压
高太后临朝后,立即启动对变法派的清算。她重用司马光为门下侍郎,三个月内废除新法17项,包括市易法、青苗法等核心政策。更关键的是,她通过人事调整构建权力网络:
禁军控制:提拔亲信范纯仁为枢密使,掌握军事指挥权;
言路把控:任用苏轼、苏辙兄弟为翰林学士,控制舆论导向;
地方渗透:派遣旧党成员出任转运使,监控地方财政。
这种系统性打压引发新党反弹。1086年,变法派领袖蔡确在谪居途中作《车盖亭诗》,被旧党指控为“诽谤太后”,引发“蔡确诗案”。高太后借此机会将新党成员一网打尽,史载“新党二十余人皆贬岭南”,彻底清除政治对手。
三、帝位危机:哲宗的反抗与太后的决绝
随着哲宗年龄增长,其对太后专权的抵触日益明显。1093年高太后病重期间,发生三件标志性事件:
朝服事件:哲宗试图穿龙袍接见大臣,被太后以“不合礼制”为由制止;
人事争议:哲宗提拔变法派官员章惇,遭太后当庭否决;
遗诏风波:太后临终前拟定的遗诏中,竟要求哲宗“永守祖宗法度”,暗指不得恢复新法。
这些冲突在太后去世后彻底爆发。1093年高太后崩逝,哲宗立即启用章惇为相,三个月内恢复市易法、免役法等九项新法,史称“绍圣绍述”。更严厉的是,他对旧党展开清算:司马光被追夺谥号,苏轼流放海南,高太后弟高遵甫之子高士林被夺爵。这场报复性清算,实则是哲宗对长期压抑的宣泄。
四、制度困局:女性临朝的双重困境
高太后的专权暴露了北宋政治的深层矛盾:
礼法冲突:儒家“牝鸡司晨”的观念与现实政治需求矛盾。尽管高太后执政期间“海内乂安”,但《宋史》仍批评其“以母改子,非也”;
权力交接:幼主继位必然导致权力真空,而太后临朝又易引发党争。北宋九位皇帝中,四位幼主继位均伴随太后专权,形成恶性循环;
改革阻力:高太后废除新法虽稳定了统治,却使北宋失去变革机遇。其死后仅14年,金军便攻破汴京,史家认为“元祐更化”的保守政策难辞其咎。
五、历史镜鉴:权力博弈的永恒命题
高太后与哲宗的权力更迭,本质是改革派与保守派的政治博弈。太后通过废黜幼主权威实现政策转向,虽在短期内维护了统治稳定,却埋下了制度性隐患。这种“以母制子”的模式,在后世不断重演:从西汉吕后到清朝慈禧,女性临朝始终面临礼法质疑与政治效率的双重挑战。
哲宗的悲剧在于,他既是权力游戏的受害者,又是制度缺陷的产物。当高太后在福宁殿垂帘听政时,或许已预见这个结局——在皇权与相权、礼法与现实的撕扯中,任何个体的挣扎都显得如此渺小。这段历史提醒我们:政治权力的更迭,从来不是简单的道德评判,而是制度、人性与时代共同书写的复杂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