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勒说:“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童年是人性格、态度形成的重要时期,对人的影响是一生的“快乐与不快乐,自信与不自信等等,都成为我们性格中的组成部分。”
“请您寻出家传的霉绿斑斓的铜香炉,点上一炉沉香屑,听我说一支战前香港的故事。您这一炉沉香屑点完了,我的故事也该完了。”1943年5月,张爱玲在《紫罗兰》发表《沉香屑第一炉香》,自此在上海文坛崭露头角,一炮而红。
后来张爱玲又陆续发表《沉香屑·第二炉香》《茉莉香片》《倾城之恋》《红玫瑰与白玫瑰》等多部小说,成为文坛一代传奇,可谁又能知道,照片里双手叉腰,眼神冷冽,高傲的不可一世的才女,童年却是灰暗无比的。
张爱玲,原名张煐,1920年出生于上海。她的祖父是清末名臣张佩纶,祖母更是重臣李鸿章的女儿。本是白玉为堂金作马的钟鸣鼎食之家,到了张爱玲的父亲这一代,却逐渐没落。依仗着父祖辈留下的万贯家财,父亲张廷重便日日花天酒地——赌博,嫖妓,抽大烟,无所不为,是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
张爱玲的母亲黄逸梵,亦是名门之后,与张廷重门当户对,但她受过五四思潮的影响,无法忍受张廷重的所作所为,以小姑子(张爱玲的姑姑张茂渊)出国留学需要监护人为由出走国外,抛下了仅有四岁的张爱玲和三岁的儿子张子静。母亲走后,父亲在外面娶的姨奶奶便顺势搬了进来。姨奶奶不喜欢张爱玲的弟弟,因此极力抬举张爱玲。
“每天晚上带我到起士林去看跳舞。我坐在桌子边。面前的蛋糕上的白奶油高齐眉毛,然而我把那一块全吃了,在那微红的黄昏里渐渐盹着,照例到三四点钟,趴在佣人背上回家。”那样一段时光,张爱玲可以说是懵懂而幸福的。
八岁时他们搬到上海(在此之前姨奶奶已经带着满满两塌车的银器家具离开),张爱玲很是快乐,想着来到一个新的城市,开始更加快乐的生活。张廷重却因过量注射毒品吗啡,一度生命垂危。毕竟是结发夫妻,且育有一子一女,看到丈夫落得如此境地,黄逸梵亦心有不忍,从西欧回到国内。张廷重承诺痛改前非而被送进医院接受治疗。
其后,她们一家人搬进一所有狗,有花,有童话书的花园洋房。这个家里的一切,张爱玲都觉得是美的顶巅。蓝椅套配着旧的玫瑰花地毯,其实是不甚谐和的,然而她喜欢。她在母亲的带领下学画,弹钢琴,学英文,在后来的作品中自嘲“大约生平只有这一个时期是具有洋式淑女的风度的”。
《小说月报》上正登着老舍的《二马》,杂志每月寄到了,母亲坐在抽水马桶上看,一面笑,一面读出来,她也倚在门框上笑——这段日子,或许是张爱玲一生中最肆意欢快的时光。本应是岁月静好,却奈何好景不长。
张廷重治好病之后又突然反悔,不肯拿钱出来补贴家用,而是妄想逼迫光黄逸梵出钱,并且以种种借口威逼利诱黄逸梵。在无休止的争吵之后,他们终于选择离婚。张爱玲和父亲一同生活,黄逸梵则直接和张茂渊搬到一处公寓,对于这段婚姻的结束,张爱玲是赞成而又惆怅的,所幸条约里写明她可以常常去看望母亲。
在她的认知里,世界被强行分做两半,一半是美好,一半是灰暗。
显然,属于他父亲的那边必定是不好的——她从此只能“懒洋洋灰扑扑的活下去”。1934年,父亲娶了后母孙用蕃,张爱玲的生活更是悲惨。后母和父亲一样抽鸦片,和才女陆小曼更是烟友,她们被张爱玲嘲为“吞云吐雾的芙蓉仙子”。
孙用蕃与张爱玲势不两立,面对丈夫前妻遗留下来的“祸害”,她是怨毒的,对张爱玲动辄讽刺,辱骂。很多熟悉她们的人都知道,孙用蕃曾将她娘家的旧衣服拿给张爱玲穿,不论居心是好是坏,都是不为自尊心极强并且敏感的张爱玲所接受的。
她后来在文章中尖刻锐利的写道,“有一个时期在继母治下生活着,拣她穿剩的衣服穿,永远不能忘记一件黯红的薄棉袍,碎牛肉的颜色,穿不完的穿着,就像浑身都生了冻疮;冬天已经过去了,还留着冻疮的疤——是那样的憎恶与羞耻。”
除此之外,还有被张爱玲写进文章中的那著名的一巴掌:“我后母问我:‘怎样你走了也不在我跟前说一声?’我说我向父亲说过了。她说:‘噢,对父亲说了!你眼睛里哪儿还有我呢?’她刷地打了我一个嘴巴,我本能地要还手,被两个老妈子赶过来拉住了。我后母一路锐叫着奔上楼去:‘她打我!她打我!’"因为这一番挑拨,张爱玲被父亲不分青红皂白的毒打一顿并监禁“,“”我觉得我的头偏到这一边,又偏到那一边,无数次,耳朵也震聋了。我坐在地下,躺在地下了,他还揪住我的头发一阵踢。”
亲生父亲,狠毒凉薄至此,令人唏嘘。在监禁中,张爱玲生了严重的痢疾,几乎快要死掉,可父亲不给她请医生,也没有药,病了半年,才在佣人何干的帮助下逃出来到了母亲家,逃出了那个不堪回首,有静静杀机的牢笼,从此与母亲相依为命,至此,这段悲惨的童年才算结束。
张爱玲的童年是无比缺爱的,正是因为缺爱,在作品中写尽男欢女爱的她却独独看不透自己的爱情,遇上了绝世渣男胡兰成。这样一个眼高于顶的女子,为他卑微到尘埃里,还傻傻的开出了花。只是,她这朵花,终究被无情地弃到了尘埃里,无人采撷,一败涂地。
“我是喜欢悲壮,更喜欢苍凉”。这段人生遭遇给张爱玲的的文学创作也造成了难以磨灭的影响,在《天才梦》中她写“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在《留情》中她写“生在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
她的作品大多都是以悲剧收场,冷淡,怆然,苍凉。只是,又有多少人知道,那些悲怆的故事里,有一个幼小的她,怀念着那些温暖的浮光掠影,最后,孤苦无依。
1973年,张爱玲在第二任丈夫赖雅去世之后移居洛杉矶独自生活,1995年,在公寓里安静离世,一个星期之后才被人发现。一代传奇,就此落幕。童年悲惨,晚景亦凄凉,令人唏嘘。
一如她在《倾城之恋》中所写“胡琴咿咿呀呀拉著,在万盏灯火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不问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