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显祖的《邯郸记》已经不是原来意义上的度脱剧,它所表现的社会生活内容十分丰富。汤显祖从唐代有关文献和从明代现实生活中开掘素材,加以独到创造,使《邯郸记》做到了“较大的思想深度和意识到的历史内容”与“情节的生动性和丰富性”的完美融合。它深刻地描写了封建社会里人性的扭曲,形式上是喜剧,实质上是悲剧。
《邯郸记》的影响,一是引起了评论家的关注,二是对同类戏曲创作产生了直接影响,三是在文人圈子里引起了强烈反响。
汤显祖《邯郸记》问世之后,在剧坛和社会上产生了很大影响,这可以分为三个方面来谈。
第一个方面是引起了评论家的关注。
对其“立言神指”,王思任《批点玉茗堂牡丹亭词叙》概括说:“《邯郸》,仙也;《南柯》,佛也;《紫钗》,侠也;《牡丹亭》,情也。”王思任这一概括十分有名,也大体符合实际。
对其艺术成就,王骥德《曲律》卷四说:“临川汤奉常之曲,当置法字无论,尽是案头异书。所作五传,《紫箫》、《紫钗》,第修藻艳,语多琐屑,不成篇章;《还魂》妙处种种,奇丽动人,然无奈腐木败草,时时缠绕笔端。至《南柯》、《邯郸》二记,则渐削芜纇,俯就矩度。布格既新,遣辞复俊。其掇拾本色,参错丽语,境往神来,巧凑妙合,又视元人别一蹊径。技出天纵,匪由人造。”
认为《紫箫》、《紫钗》辞藻秾艳而结构散漫,缺乏整体的美;《牡丹亭》有很多奇丽动人之处,可惜仍时有瑕疵;《邯郸》、《南柯》则结构紧凑,语言纯净,本色与辞采的关系处理得很好,因此是艺术成就最高的。
冯梦龙《墨憨斋定本邯郸梦总评》说:“《紫钗》、《牡丹亭》以情,《南柯》以幻,独此因情入道,即幻悟真,阅之令凡夫俗子俱有厌薄尘埃之想。‘四梦’中当推第一。”
张岱的意见则与王骥德、冯梦龙不同,他在《答袁箨庵》中说:“汤海若初作《紫钗》,尚多痕迹。及作《还魂》,灵奇高妙,已到极处。《蚁梦》、《邯郸》,比之前剧,更能脱化一番,学问较前更进,而词学较前反为逊色。盖《紫钗》则不及,而‘二梦’则太过,故总于《还魂》逊美也。”张岱此说,是针对当时传奇创作的一种倾向而提出的。
这种倾向,照张岱说来就是:“传奇至今日,怪幻极矣。生甫登场,即思易姓;旦方出色,便要改装;兼以非想非因,无头无绪;只求热闹,不问根由;但求出奇,不顾文理。”张岱认为袁于令(箨庵)的近作《合浦珠》亦患此病,“盖郑生关目亦甚寻常,而狠求奇怪,故使文昌武曲、雷公电母奔走趋跄,热闹之极,反见凄凉。”
张岱并不反对“热闹”和“出奇”,只是认为“热闹”和“出奇”应当“皆是情理所有”,即在合情合理的范围内充分发挥想象力和创造力,充分调动各种艺术手段,以追求理想的艺术效果。
张岱认为在这方面,《紫钗记》的缺点是“不及”,《邯郸》、《南柯》的缺点是“太过”,只有《牡丹亭》恰到好处,“灵奇高妙,已到极处”。可见张岱认为《邯郸记》不及《牡丹亭》。总的看来,《牡丹亭》成就肯定在《邯郸记》之上,当然二剧的特色是不同的。
第二个方面是对创作的影响。
一个例证就是苏元俊创作的《吕真人黄粱梦境记》。据郑志良先生《论苏元俊和他的〈吕真人黄粱梦境记〉》一文考证,苏氏此剧作于万历三十四年(1606)之后,受到汤显祖《邯郸记》的影响,是很自然的。
《吕真人黄粱梦境记》将身事与时事融入其中,对当时社会上的一些丑恶现象肆意嘲讽,大加贬挞,颇新人耳目,虽说是度脱剧,却又有时事剧的气息。这一特点,应该说也受到汤显祖《邯郸记》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