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55年,曹魏正元二年,一纸檄文如惊雷般撕裂了中原的沉寂。镇东将军毌丘俭与扬州刺史文钦,以“清君侧”之名,在淮南举兵讨伐权臣司马师。这场被后世称为“淮南三叛”之一的军事行动,其核心纲领正是《罪状司马师表》——一篇以血泪写就的檄文,不仅揭露了司马氏专权的黑暗,更成为三国末年忠臣义士反抗篡逆的绝唱。
一、檄文背景:司马氏的权力篡夺之路
司马师作为司马懿长子,自高平陵之变后逐步掌控曹魏军政大权。他废黜魏帝曹芳,改立高贵乡公曹髦;诛杀政敌李丰、夏侯玄,夷灭三族;更以“新城之战”击溃东吴诸葛恪,巩固了司马氏的权威。然而,这些“功绩”在毌丘俭眼中,却是司马师“无臣礼”“不忠不孝”的铁证。
檄文开篇即点明司马氏的权力来源非法:“故相国懿……以齐王聪明,无有秽德,乃心勤尽忠以辅上,天下赖之。”司马懿本为曹魏忠臣,却因“坐拥强兵”而萌生异志。司马师更是在父亲未竟事业中“无疾托病”,坐享其成,甚至在魏明帝哀声未绝时便“罢息父业”,被斥为“为臣不忠,为子不孝”。
二、檄文核心:十一项罪状控诉司马师
《罪状司马师表》以凌厉笔锋列举司马师十一项罪状,涵盖政治、军事、伦理多个层面,堪称三国时期最系统的“倒司马宣言”:
专权乱政:司马师“坐拥强兵,无有臣礼”,朝臣非议、义士讥讽,天下皆知其跋扈;
废黜天子:擅自废黜魏帝曹芳,改立曹髦,破坏宗法制度;
军事失败:东兴之战中“丧众败绩,历年军实,一旦而尽”,导致“天下骚动,死伤流离”;
赏罚不公:淮南将士浴血奋战,司马师却“不论封赏,权势自在”;
屠戮忠良:以“无人臣节”为由诛杀李丰、夏侯玄,甚至“夷其妻子,并及母后”;
矫诏擅权:假借君主之名“加之以罪”,逼迫齐王退位;
拒不朝觐:新帝登基后,司马师“初不朝觐”,甚至拒绝皇帝探视其病;
迫害宗室:流放镇北将军许允,致其“道路饿杀”;
阴谋废立:暗中聚集藩王,意图“悉诛之”,彻底篡夺曹魏江山。
檄文以《春秋》大义为标尺,直言司马师之罪“宜加大辟,以彰奸慝”,并提议废黜其爵位,改立司马昭为辅政大臣,同时重用太尉司马孚、护军散骑常侍望等忠直之士。
三、檄文影响:淮南烽火与忠臣末路
毌丘俭的檄文迅速引发连锁反应。他联合文钦,以“清君侧”为名,将四个儿子送往东吴为质,换取孙峻的军事支援。然而,东吴的援军因内部矛盾迟迟未至,毌丘俭被迫孤军奋战。
司马师采取分进合击之策:命王基屯兵南顿监视叛军,诸葛诞进攻寿春,胡遵断绝退路,自己亲率主力屯驻汝阳。文钦之子文鸯率敢死队夜袭司马师大营,虽一度造成混乱,但司马师强忍眼疾(其眼瘤因惊吓震出眼眶),咬被单止痛,稳住了军心。最终,毌丘俭在项县兵败,逃亡途中被平民张属射杀;文钦则流亡东吴。
这场叛乱虽以失败告终,但毌丘俭的檄文却成为三国忠臣的精神丰碑。清代学者王夫之评价:“毌丘俭之愤,非为一身之屈,乃为曹魏之亡而鸣。”檄文中“斯义苟立,虽焚妻子,吞炭漆身,死而不恨”的誓言,恰是那个时代士大夫“以死明志”的写照。
四、历史回响:檄文背后的权力逻辑
《罪状司马师表》的悲剧性,在于它揭示了专制时代权力更迭的残酷逻辑。司马师通过“阴养死士三千”发动高平陵之变,最终却成为自己批判的对象;毌丘俭以“忠义”为旗号讨伐篡逆,却因缺乏战略支持而迅速覆灭。这种“以暴制暴”的循环,正是三国乱世无法突破的历史困局。
然而,檄文的价值远超军事成败。它以文字为武器,将司马氏的野心暴露于天下,为后世提供了审视权臣篡位的道德标尺。正如毌丘俭在文末所言:“使大魏永存,使陛下得行君意,远绝亡之祸,百姓安全,六合一体。”这份对正统的坚守,对乱世的悲悯,使一篇军事檄文升华为永恒的政治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