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796年,八十六岁的乾隆皇帝在太和殿举行禅位大典,将皇位传于皇十五子永琰(嘉庆帝),自封“太上皇”。这场看似平和的权力交接,实则暗藏玄机——乾隆以“归政全人”的姿态退居幕后,却通过一系列制度设计,将实权牢牢攥在手中。这场持续三年的“太上皇时代”,不仅暴露了封建帝王对权力的极端眷恋,更成为清朝由盛转衰的关键转折点。
一、禅位表象下的权力控制:乾隆的“退而不休”
乾隆的禅位并非主动让贤,而是履行对祖父康熙的承诺。他曾在登基时立誓:“若得位六十年,必传位嗣子。”但退位前,他通过《御制文三集》自我标榜:“十全纪绩,五代同堂”,将晚年统治描绘为“史册罕觏”的盛世。这种自我陶醉的宣传,掩盖了朝廷腐败、民间“蹙额兴叹”的现实。
退位后,乾隆以“太上皇”身份继续掌控核心权力:
决策权垄断:他规定“军国大事及用人行政诸大端”仍由自己“躬亲指教”,嘉庆仅能“敬聆训谕”。例如,湖广总督毕沅因奏折格式不符,被乾隆斥责“无视最高权威”。
象征物独占:乾隆拒绝搬出养心殿,称“居此六十余载,最为安吉”,甚至将皇帝玉玺拖延至群臣催促才交出。
人事权操控:他通过宠臣和珅形成“二皇帝”体系,官吏升迁任免仍需太上皇首肯。嘉庆元年,江西巡抚陈淮因贪腐被革职,即由乾隆直接处置。
这种“退位不放权”的模式,使嘉庆沦为“见习皇帝”,朝政实际由乾隆与和珅集团把持。法国传教士蒋友仁在信中记载:“新皇帝如同木偶,太上皇的旨意通过和珅传达,满朝文武只知有太上皇。”
二、奢靡遗风与制度腐败:盛世的裂痕
乾隆晚年的统治风格,为清朝衰败埋下深层隐患:
十全武功的财政透支:乾隆自诩“十全老人”,其十次军事行动(如平定大小金川、两次征廓尔喀)耗银超一亿两。为筹措军费,他多次“破格施恩”豁免钱粮,导致国库空虚。1795年,为筹备禅位大典,他特开“归政恩科”,但豁免项目包括灶户盐课、云南铜厂课等,共计银约一千三百七十六万两,粮约四百五十三万石。
六下江南的民生代价:乾隆六次南巡,每次耗银数百万两。地方官员为迎驾,强行征用民夫、摊派物资,导致“民力凋敝”。江苏巡抚奇丰额曾奏报:“征用民船千余艘,民夫三万人,沿途百姓‘哭声载道’。”
和珅专权的制度性腐败:乾隆晚年重用和珅,使其形成“政由珅出”的局面。和珅通过“议罪银”制度,允许官员交钱赎罪,中饱私囊。据《清实录》记载,和珅家产相当于清朝十五年财政收入,其贪腐行为直接导致官场风气败坏。
三、白莲教起义:盛世崩塌的先声
乾隆退位前,民间已暗流涌动。1795年,湖北白莲教首领刘之协发动起义,提出“官逼民反”的口号。起义军迅速蔓延至川楚陕三省,持续九年,清廷耗银二亿两才将其镇压。这场起义暴露了乾隆统治的三大矛盾:
人口爆炸与土地兼并:乾隆时期人口突破三亿,但耕地增长滞后,导致“一亩之田,中产之家不过购得十之三四”。流民增多成为起义主力。
八旗绿营的腐化:乾隆为维持八旗特权,允许旗人“坐食饷银”,导致军队战斗力下降。白莲教起义中,清军“遇敌即溃”,被迫依赖地方团练。
思想控制的松动:乾隆晚年大兴“文字狱”,但民间反清情绪已难以遏制。白莲教教义中“弥勒佛下凡”的预言,成为民众反抗的精神旗帜。
四、历史回响:权力交接的制度困境
乾隆的禅位危机,本质是封建专制制度与权力交接规律的冲突:
秘密立储的局限性:乾隆为避免“九子夺嫡”重演,采用秘密立储制。但这一制度无法解决皇帝长寿与继承人培养的矛盾——乾隆熬死多位皇子,最终选择的嘉庆资质平庸,难以驾驭复杂局势。
太上皇模式的失败:中国历史上,唐高祖、唐玄宗的禅位均伴随政治动荡,而乾隆试图通过制度设计避免重蹈覆辙,却因个人权力欲过强而失败。其“退而不休”的行为,加剧了朝廷派系斗争。
全球变革的忽视:当乾隆沉迷于“十全武功”时,欧洲已进入工业革命时代。英国马戛尔尼使团1793年访华,提出的通商请求被乾隆拒绝,他称“天朝物产丰盈,无所不有”。这种封闭心态,使清朝错失与世界接轨的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