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词坛中,夏竦的《鹧鸪天·镇日无心扫黛眉》以细腻笔触描绘离愁别绪,成为早期宋词中的经典之作。然而,这首看似写尽儿女情长的词作,实则是夏竦借女子之口抒发忧国忧民情怀的“虚拟情书”,其创作背景与情感内核远比表面故事更为深沉厚重。
一、创作背景:边疆烽火中的士大夫之痛
宋庆历元年(1041年),西夏国主元昊领兵进犯北宋边境,渭州(今甘肃平凉)告急。夏竦临危受命,以宣徽南院使兼陕西四路经略安抚使的身份统帅永兴军,与韩琦、范仲淹共同迎击西夏军。这场战争不仅改变了北宋西北边疆的格局,更深刻影响了夏竦的文学创作。
作为一方主帅,夏竦目睹了无数百姓因战乱流离失所,无数恋人因征役被迫分离。据《宋史》记载,他在西北防务期间,曾“募粮救灾,打击巫术,修筑虹桥”,亲身体验了民间疾苦。这种对战乱之痛的深刻体察,促使他以词为载体,将个人情感升华为对家国命运的关切。
二、词作解析:女子口吻下的家国隐喻
《鹧鸪天·镇日无心扫黛眉》以女子送别征人的场景开篇:
镇日无心扫黛眉,临行愁见理征衣。
尊前只恐伤郎意,阁泪汪汪不敢垂。
停杯莫放离人酒,千尺深潭百尺楼。
愿郎此去青云路,莫负当年折柳时。
表面看,词中女子因丈夫出征而整日无心梳妆,临别时强忍泪水,举杯劝酒,试图以“先醉”逃避离别的痛苦。但细究词意,“理征衣”的“征衣”实为战袍,暗示心上人即将奔赴战场。这种将个人离愁与战争背景相结合的描写,暴露了夏竦的真实意图——借女子之口,抒发对战乱给百姓造成分别的不忍之情。
宋代词风以婉约派为主流,内容多聚焦儿女风情。夏竦作为士大夫,若直接表达家国情怀,恐与时代审美相悖。因此,他选择“伪装成恋人分别的模样”,将忧国忧民之情隐匿于莺莺燕燕的儿女情长之中。这种创作手法,既符合早期宋词的婉约传统,又暗含对苏轼豪放派“直抒胸臆”的先声。
三、历史争议:虚构情事与真实情感的碰撞
电视剧《清平乐》将《鹧鸪天》设定为夏竦与歌姬贾玉兰的定情之作,甚至安排两人在花前月下合唱此词。然而,历史真实中的夏竦创作此词时已57岁,且身处西北战事前线,与虚构的“洞房花烛夜”“情人幽会”等场景相去甚远。
学术界对《鹧鸪天》的作者归属亦存在争议。唐圭璋、王兆鹏等学者考证认为,该词可能为无名氏所作,归入“宋词互见”范畴。但无论如何,词中蕴含的家国情怀与夏竦的士大夫身份高度契合。他虽在仕途上因结党、营私、敛财等行为遭人诟病,但在西北防务中“陈策治边”、修筑虹桥等贡献,又证明其兼具能臣与权相的复杂面相。
四、文学价值:从儿女情长到家国大义的升华
《鹧鸪天》的真正价值,在于它突破了早期宋词“因袭花间遗风”的局限,将个人情感与时代命运紧密相连。夏竦通过女子送别征人的场景,展现了战争对普通家庭的摧残,同时也暗含对北宋朝廷边疆政策的反思。这种“以小见大”的创作手法,为后世苏轼、辛弃疾等豪放派词人开辟了道路。
清代学者刘熙载曾提出“宋初体”的概念,认为早期宋词存在“书写士大夫个人怀抱”与“写离愁别恨、男女之情”两种路数。《鹧鸪天》恰是这两种路数的融合:表面写儿女情长,实则抒家国大义。这种“言在此而意在彼”的含蓄表达,使词作具有了超越时代的艺术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