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昂资料
天顺元年(1457年),登进士,任礼科给事中,后平定刘通叛乱有功,升兵部侍郎,此后调户部侍郎,巡江治河,颇有政绩。此后升为都御史。弘治六年,改刑部尚书。弘治十三年致仕。
明孝宗弘治二年(1489年)五月,黄河大决于开封及封丘荆隆口,郡邑多被害,有人主张迁开封以避其患。九月,命白昂为户部侍郎修治河道,赐以特敕令会同山东、河南、北直隶三巡抚,自上源决口至运河,相机修筑。弘治三年正月,白昂查勘水势,“见上源决口,水入南岸者十三,入北岸者十七。南决者,自中牟杨桥至祥符界分为二支:一经尉氏等县,合颍水,下涂山,入于淮;一经通许等县,入涡河,下荆山,入于淮。又一支自归德州通凤阳之亳县,亦会涡河,入于淮。北决者自阳武、祥符、封丘、兰阳、仪封、考城,其一支决入荆隆等口,至山东曹州,冲入张秋漕河。去冬水消沙积,决口已淤,因并为一大支,由祥符翟家口合沁河,出丁家道口,下徐州”。根据此种情况,他建议“在南岸宜疏浚以杀河势”,“于北流所经七县筑为堤岸,以卫张秋”。朝廷同意后,他组织民夫二十五万“筑阳武长堤,以防张秋,引中牟决河……以达淮,浚宿州古汴河以入泗”,又浚睢河以会漕河,疏月河十余以泄水,并塞决口三十六处,使河“流入汴,汴入睢,睢入泗,泗入淮,以达海”。
弘治二年(公元1489年)五月,黄河爆发洪害,在开封黄花岗决口,山东南部以及河南大部皆成汪洋,明朝政府先后投入五万多人救灾,折腾到八月份,总算灾情缓解。
可许多熟知水患的大臣给了朱祐樘当头一棒:眼下水灾不过是一个开头,更大的水灾必将风云再起,连京杭大运河都有阻断的可能。
修吧!九月朱祐樘下旨,命户部侍郎白昂修治黄河,发民夫二十万,令山东、河南、北直隶三省巡抚皆受白昂节制调度,要权给权要钱给钱,只要能把黄河治好。
关键问题是,怎么治?
在今天的教科书里,黄河被尊称为中华民族的母亲河。但是翻翻漫长的中国古代史卷册,我们不得不悲哀的发现:这位伟大的母亲更象是一头疯狂的母狮,在广袤的中原大地上横冲直撞,吞噬着她苦难的儿女。无数血泪斑斑的水灾记录由此而写成。黄河流域腹地的河南省,自古以来就苦大仇深。
怎么对付这头狂野的猛兽?黄河两岸的地区都把修坝当做主要工作。结果却是:要么是堤坝被咆哮的黄河水冲毁,要么是东家不闹西家闹,摁下葫芦起来瓢。那就挖掘人工运河疏通水道吧。大禹他老人家不就是这么做的么?可开工了才明白,人工挖河的速度远赶不上洪水暴涨的速度快。你正挥汗如雨地赶工程,却发现已被淹没在茫茫波涛里了。
在这个问题上,著名奸臣徐有贞曾做过一个经典的实验,操作如下:
找两个容量相等的水箱,装满同样质量的水,一个箱子底部开一个大窟窿,另一个箱子底部开若干面积总和与大窟窿相同的小窟窿,开始放水,结果证明:开若干小窟窿的水箱水先放完。
徐有贞用这个实验说明:在开挖运河缓解水患的问题上,与其开挖一条大运河,不如开挖若干条总流量相等的小运河。(徐有贞张秋治水,或谓当浚一大沟,或谓多开支河,乃以一瓮窍方寸者一,又以一瓮窍之方分者十,并实水开窍,窍十者先竭)
这次实验在四百多年后,也被美国物理学家史密斯尝试过。这就是物理学著名的水箱放水实验。著名的巴拿马运河正是以此为理论基础开凿成功的。所以尽管徐有贞的名声不好,但以人类科学进步的名义,我们还是有理由向这个混球表达敬意。
虽然这个混球理论正确,也亲自实践并治水成功,可很多人并不信。别人不信不要紧,负责治水的户部侍郎白昂相信。
白昂,字廷仪,江苏常州武进人。天顺年进士,历任礼科给事中、兵部侍郎、户部侍郎等职务,主要工作经历包括:在凤阳督造皇陵,在江苏沿海剿灭倭寇。纵观其履历,不是打仗就是修坟,貌似和水利工作没啥关系,但之所以选择他,是有原因的。
首先因为治水就是打仗,需要调动人力,统筹指挥。会带兵的人未必会治水,但会治水的人必须会带兵。中国古代相当多的水利人才,都有过沙场横刀立马的光荣历史。
其次他是清官,千百万工程款从手里过,眼皮都不眨一下,相当严于律己。更牛的是,他连祖宗都要严格要求。
去凤阳督造皇陵,眼见当地闹灾,他干脆给中央提意见:太祖的坟咱修得寒酸点,剩下的钱全赈济灾民?这种事放在封建社会实在是大逆不道了,但白昂不管,长久以来他都坚持一个信念:老百姓的饥寒比皇帝家的坟重要。
一个连朱元璋都不怕的人,当然不会怕洪水。所以,他最合适。
而白昂不怕洪水也是有原因的。二十年前他科场登第,座师正是徐有贞。虽然他们的师徒关系很短(徐有贞不久后就倒台),但徐有贞的蝇营狗苟,白昂一样没有学到;徐有贞在治水方面的才华与思想,他却学得青出于蓝。
这一次,四十六岁的白昂接过老师的枪,他面对的是更强大的对手--黄河。
壮志满怀的白昂来到了河南,他发现,整个中原大地已经是汪洋一片,殃及河南、山东、河北、江苏等地区。他还有他的治河大军,仿佛圣经故事里的诺亚方舟。
但白昂毫不慌乱。黄河最终还是要奔流入海。治水的关键在于如何让黄河以最平稳的线路入海。所以,白昂提出了治水方略:北堵南疏。
北堵,就是在黄河以北的沿线地区修筑堤坝,防止黄河水向北蔓延;南疏,就是在黄河南岸地区广挖运河,分流缓解洪峰压力,并将黄河南岸几条水道连接起来,引导黄河水经淮河入海。一句话:把黄河水平安赶入大海,就是胜利!
但理论好未必是万能的。哪个地方该修堤坝,哪个地方该清淤,哪个地方该泄洪,都是需要反复斟酌的。白昂抓住了两个关键的开工点:河南阳武,宿州古汴河。
具体操作方法是:沿河南阳武修筑长堤,阻止黄河水北上;疏通宿州古汴河,引黄河水入汴河,再由人工开掘线路,将汴河与淮河连接起来,使黄河经由淮河入海。施工方法则是完全按照徐有贞的实验理论进行的。黄河南线开挖大大小小的月河,分流入淮。
与之相对应的,是大大小小的拦水坝和分流月河的修筑与挖掘。白昂细致考虑到了所有的可能,在修筑河堤的同时,也在河堤下面修筑拦水坝缓解水势。而从河南到江苏,从江苏到山东,数千条大大小小的分流月河开工了,它们仿佛一根又一根坚韧的网线,细细密密,缠住黄河猛兽庞大的身躯。这是一项横跨中原四省的大型水利工程,施工时间却有限得很:必须要赶在第二年雨季到来前完成施工,否则新一轮汛期来临,所有的心血都将化为泡影。
工程大,工期急,白昂迎难而上。他充分延续了天不怕地不怕朱元璋都不怕的传统,工程监督一丝不苟,违纪官员逮谁办谁,特别是在分流泄洪这一敏感问题上,白昂毫不留情,专拿富户豪强开刀,尽量保护小民百姓家财产。直把几省地方大员折腾得叫苦连天。
但也正因如此,整个治河工程进展顺利,但白昂却并未轻松,他隐约感到,自己这个看似完美无暇的治河计划里,似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漏洞。
终于,当他来到一个地方,仔细观察了当地水情后,他找到了这个漏洞。
这个漏洞,就是山东张秋河。
张秋河西接黄河,东接京杭大运河,是中国北方水路交通的枢纽。而在决定治水成败的引黄入海工程里,黄河经由山东入淮河的整条道路上,它是重要的拐点。
正因为特殊的地理缘故,所以长久以来,黄河一发脾气,张秋河准受株连,直到1453年,徐有贞以其独创性的治水方略加以整治,方才太平下来。到白昂前来视察工作的时候,中原大地汪洋一片,这里却依旧太平无事。
但白昂却敏锐的发现:这个平静,是暂时的。治水计划的最大漏洞,正在于此。
所有的治水计划,核心都是让黄河进入淮河。这有一个前提:黄河水进入淮河时,流量已经大为减弱。但是,如果是更大的洪水呢?一旦入淮的洪水超过了淮河的承受力,那么淮河沿岸势必将遭受灭顶之灾,而张秋河将会率先发生决堤,成为整个淮河大水灾的导火索。
意识到问题严重的白昂急忙向朝廷写了奏折,建议从山东东平至青县,开凿十二条月河,将部分黄河水引入山东大清河与小清河入海,缓解淮河的分流压力。这是一个事半功倍的方略,既避免淮河水患,又解决山东北部旱区的用水问题,可谓是一举多得,万无一失。
然而,白昂收到了中央的回复:不准!愕然的白昂反复思考,就是不明白咋回事。
白昂的这封奏章送上去后,朝堂里就吵翻了天,几位重臣经过讨论:一致建议是不修!
关键是钱,修水利费钱,国库本身不富裕,追加投资,为的只是一个未必会出现的可能,这不是犯病吗?山东的官员也不干:河南发水干我鸟事,你把黄河水引到我家来,不是给我找麻烦吗?言官们更是把白昂骂得狗血淋头,值得讽刺的是,支持白昂意见的最重要人物竟然是刘吉,只有他苦口婆心坚持这是防患于未然的最好方法。但他正确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铺天盖地的反对声里了。
白昂叹了口气,继续干活了。弘治三年夏,这项连接中原四省的大型水利整治工程竣工了,从此,饱受洪涝灾害的黄河中游地区,在之后半个多世纪免受水灾的困扰。白昂归京后得到褒奖,后被提拔为刑部尚书,继续坚持铁面无私的工作作风。退休后,朱祐樘亲笔为他题写了“宏裕之量,明达之才”八个大字。今天立于江苏常州白氏宗族祠堂内。不过这样一位杰出人物,竟然没有被列入清朝人编的《明史》,真不知道张廷玉们执行的是什么标准。
但百姓们是不会忘记他的。白昂在河南阳武修筑的长堤,被当地百姓命名为“白堤”;宿州符离河河桥上,也刻有大儒李东阳为他撰写的碑文;保存完好的白氏宗族祠堂,当地人常常去拜祭,连抗战时候杀人如麻的日本鬼子也敬畏三分,路过此处时恭恭敬敬的绕道而行。还是那句老话: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弘治五年,黄河再次爆发洪灾,地点成了苏北淮河流域,之后,就有了年近花甲的刘大夏在治河工地上累吐血的故事。那次的黄河决口地正是张秋河。如果听从了白昂当年的意见,这一切是可以避免的。
所以别说后世,就是当时也有很多人后悔不迭。明经世文编里说“若从此议,淮无独受之患,利有十倍于小河月河者。”可是,这类尴尬事今天也不稀罕,许多的中小学危房,平日里摇摇欲坠没人管,直到死了人,才有了领导“高度重视严肃处理”。历史在进步,民族也在进步,这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悲剧,但愿少一些的好。
经过白昂与刘大夏两位重臣的治理,肆虐数年的黄河终于消停了,中原四省恢复了生产,可谓功德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