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多人的印象中,张爱玲的母亲黄逸梵长久缺席,遥远神秘。母女俩的关系堪称“母女劫”。
而今,在黄逸梵去世62年后,她的许多故事因一位生前闺蜜得以披露。闺蜜名叫邢广生,于1947年随丈夫到吉隆坡坤成女中教书。正是在这所女中,邢广生认识了一同执教的黄逸梵。两女结识时,邢广生23岁,黄逸梵51岁。
2019年1月26日,《联合早报》记者与《亚洲周刊》记者一起拜访了邢广生。2月21日,《联合早报》刊发了两篇寻访94岁邢广生的文章,文中邢广生忆述黄逸梵在南洋的故事,并提供五封她与黄逸梵的书信。
在一封写于1957年的信中,黄逸梵以张爱玲结束:“说爱玲的话,我是很喜欢她结了婚……又免了我一件心愿。如果说希望她负责我的生活,不要说她一时无力,就是将来我也绝不要。你要知道现在是20世纪,做父母只有责任,没有别的。”
更多细节从此曝光。比如,黄逸梵临终前曾给张爱玲发了电报,希望见一面。张爱玲却仅仅给她汇了一百美元,未能在母亲离世前再见她最后一面。
又比如,黄逸梵认了邢广生的女儿为干女儿,虽从未见面,但一直来信关怀。据邢广生讲述,晚年黄逸梵尽管经济拮据,仍托人从英国送来洋娃娃给干女儿,还从首饰拆下米粒般大小的贵重翡翠给干女儿留念。黄逸梵也曾在福利部收养了一个大概九岁的小女孩,但因为小女孩一直学不好“吃饭时不能讲话、不能多动”,后来被送回去了。
在邢广生看来,尽管黄逸梵给世人留下了“不及格母亲”的印象,但黄逸梵其实是挣脱枷锁,是中国第一代出走的新女性。
采访邢广生的《联合早报》记者林方伟向澎湃新闻记者感慨,黄逸梵逝世已久,不想还有健在的“人证”,这让他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我看到了当年黄逸梵与邢广生往来的五封信,觉得话语权终于给了黄逸梵。因为关于黄张的母女情,话语权一直握在张爱玲手中、张爱玲弟弟手中,但黄逸梵是神秘的。这次我们终于通过她的信‘听到’了这位母亲的声音,还原了她的面貌。”
1957年7月29日与30日,黄逸梵患上胃癌动手术,由其学生代黄在伦敦病床旁写给邢广生的短信,信笺背后是学生写的数句交代。
林方伟表示,他与同事余云探寻“黄逸梵在南洋”已十多年了。“我尊重张爱玲对她母亲的叙述,但我也认为黄逸梵是一位独立的现代女性。这次我们终于看到了她的文字,给了她自白的机会。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我们希望对这些资料做更多深入解读。”
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陈子善表示:“这当然是好事,我们可以从中了解张爱玲母亲的晚年,对了解张爱玲与母亲的关系也不无帮助。”
“我早就知道有(邢广生)这位老人,是王安忆多年前告诉我的,所以并不特别意外。”2月22日,陈子善告诉澎湃新闻记者,“稍感遗憾的是,张爱玲母亲的那几封信还没有全文公布。”
作家止庵接通澎湃新闻记者电话时正好在看一个中国留法艺术家的展览。从美术馆出来后止庵说:“那展里就有她母亲(指黄逸梵)的照片。关于张爱玲母亲的背景资料,我们知道得很少。现在多了资料,尤其是亲历者第一手资料,对张爱玲研究肯定是很难得。”
“我一直觉得海外肯定有黄逸梵的资料,只不过过去研究者没有去找,在法国应该还能找到。”止庵表示,这次媒体的材料发掘有两个意义,第一是找到了五封信和一些器物,第二是找到了黄逸梵的深交。“一个是物证,一个是人证——‘活的证物’。”
在他看来,过去的张爱玲研究太偏物证。“就这次媒体披露的内容,其实还可以再多一点。人证不好找,需要耐性,需要方法。但这次给我们一个启示,现在还是有人证的。尽管现在别说见过张爱玲母亲的,见过张爱玲的人都不多了。关于人这方面的资料搜集其实特别紧迫,没有了就是空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