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中期,群雄逐鹿,秦国以锐不可当之势开启东出征途。在这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中,甘茂以其卓越的军事才能与政治智慧,从楚国布衣之士跻身秦国相位,成为推动秦国扩张的关键人物。他的传奇人生,既是个体奋斗的史诗,更是战国政治生态的生动缩影。
寒门贵子:纵横术开启仕途之门
甘茂出生于楚国下蔡(今安徽颍上甘罗乡),自幼师从史举学习百家学说,尤其精通纵横术。他深谙“量权-揣情-摩意”三法,善于洞察局势、把握人心。彼时,张仪以连横之策游说诸侯,为秦国打开外交新局面。甘茂敏锐捕捉到时代机遇,经张仪、樗里疾引荐,得以拜见秦惠文王。
初入秦国的甘茂并未立即获得重用,而是从宫廷掌史这一文职起步。这个职位虽不显赫,却让他得以接近权力核心,积累政治经验。秦惠文王晚年患疯癔症,太子嬴荡(即后来的秦武王)需寻觅老师。朝中重臣张仪常年在外奔波,樗里疾忙于内政,司马错镇守边关,甘茂因此被推上太子师之位。尽管未获太傅爵位,但他凭借杂学兼通的学识与太子建立起深厚情谊,为日后仕途埋下伏笔。
相位崛起:军事外交双轨并进
秦惠文王去世后,秦武王即位。这位以勇力著称的君主对甘茂极为信任,三个月内将其连升六级,任命为左丞相兼上将军,与右丞相樗里疾共同执掌朝政。甘茂的崛起,既得益于秦武王的用人策略,也源于其自身能力。
在军事上,甘茂以宜阳之战奠定功勋。秦武王三年(前308年),武王欲通过三川之地观周室九鼎,甘茂领命攻打韩国重镇宜阳。此战面临诸多困境:宜阳虽为县,实则富庶如郡,且韩国联魏抗秦,秦军需远行千里攻打坚城。为消除武王疑虑,甘茂以“息壤之盟”立下军令状,承诺不克宜阳不归。他采用“伪撤军”之计诱敌出击,反身合围,历时五月终破城,斩首六万。此战使秦国控制崤函险要,打通东进通道,武王得以实现观鼎夙愿。
在外交上,甘茂展现卓越谋略。秦昭襄王即位初期,楚国围攻韩国雍氏,韩王派公仲侈向秦国求援。当时宣太后为楚人,秦国不愿出兵。甘茂以“唇亡齿寒”之理劝谏昭王,指出若韩楚联合,魏国必附,秦国将陷入孤立。昭王采纳其建议,出兵解韩国之围,维护了秦国在中原的利益。
客卿困境:权力倾轧下的流亡抉择
尽管甘茂为秦国立下赫赫战功,但作为客卿,他始终面临本土势力的排挤。秦昭襄王即位后,宣太后芈氏集团崛起,向寿、公孙奭等宗室旧臣对甘茂心怀不满。他们翻出“伐蜀争议”旧账,指控甘茂“耗费国力”,并在昭王面前频繁进谗言。
甘茂的政治危机在“武遂归韩”事件中彻底爆发。为缓和秦韩关系,甘茂提议将武遂归还韩国。此举遭到向寿、公孙奭强烈反对,他们指责甘茂偏袒魏国、损害秦国利益。昭王听信谗言,对甘茂产生疑虑。甘茂深知“曾参杀人”的典故,担心自己重蹈覆辙,遂在攻打魏国蒲阪时借机逃亡齐国。
流亡期间,甘茂的命运跌宕起伏。他在齐国任上卿,后出使楚国。秦昭王曾欲迎其归秦,赐予卿位,但甘茂因感激齐国恩德不愿返回。齐王以上卿之礼留他在齐为官,秦国则免除其全家赋税役以示争夺。最终,甘茂客死魏国,结束了其充满传奇与波折的一生。
历史回响:客卿政治的战国标本
甘茂的成败,深刻揭示了战国政治的三重悖论:
才能与信任的张力:客卿才能越出众,越易遭本土势力忌惮。甘茂虽缔造“东出”基业,终因“非我族类”被弃。
功绩与野心的平衡:其“求封汉中”之举,触碰秦王集权红线,体现客卿在功赏机制中的尴尬处境。
跨国流动的双刃性:流亡期间说楚攻秦、助齐伐宋,虽保个人荣华,却加剧“楚材秦用”信任危机,反噬后来者如范雎、蔡泽的生存空间。
司马迁评价甘茂“虽非笃行之君子,然亦战国之策士”,既肯定其才具,亦点破其局限。甘茂的政治生涯,犹如渭水之上的独木舟,在秦国集权巨浪与六国合纵漩涡间艰难穿行。他的故事,不仅是个体命运的悲歌,更是战国政治逻辑的残酷写照——在绝对功利的时代,再卓越的才智也不过是权力棋盘上的过河卒子,进则马革裹尸,退则无地自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