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7年6月30日晚,率三千辫子兵进京的张勋张大帅,带着几位亲随叩开皇宫大门。按中华民国与逊位的宣统皇帝的约定,除每年拨专银外,故宫仍归退位皇帝使用,受民国法律保护。所以,即便有遗臣旧故欲见溥仪,也是白天按程仪晋见,晚上叩门之事从未有过。
但是,太监并未盘问,便引领来人往养心殿,逊帝溥仪早已在养心殿等候,看来这次晋见是预先“勾通”好了的。第二天即7月1日,张勋一身戎装亲带侍卫再进午门,此时的午门早就城门大开,城头也一改平日的素淡而插满了龙旗。
北京城一夜骤变,大清复辟,宣统又登帝位,用张勋的话说这叫“奉还大政”。最热闹处是四九城的估衣铺,长袍马褂成了抢手货,待估衣铺无货可卖后,人群拥向寿衣店。原本西装时髦,一时间长袍马褂成了亮丽的风景线。
正在家琢磨戏的西园先生接到宫里通知:明日在江西会馆恭演大戏,以示对大清复辟的庆祝。通知还要求辅国公溥侗登台献艺。
溥侗心知肚明,这“通知”绝非溥仪“上谕”,因为按朝廷的规矩,天潢贵胄坐于亭轩之中品茗清唱为“雅”,真要登台彩唱则有失身份。何况演戏的场所选在江西会馆,而不是宫内漱芳斋,肯定是那帮“复辟狂”为拍张勋的“马屁”想出的勾当。
张勋是江西人,贫寒出身,自幼投军,因作战勇猛,按军功升迁,曾一度调进京师,为慈禧的扈从,耳濡目染,对京剧有了偏爱。在江西会馆演京剧庆贺张勋的“丰功伟绩”,纯粹是投其所好,借机投靠。
溥侗见这帮人自然很是不爽,怎能让复辟后贵为皇亲重臣的人物给他个将军在戏院唱戏,但转念一想,反正自己也不赞同复辟这种事,还不如趁这个机会唱一出戏折辱一下张勋也好,所以就答应了下来。
当晚即约袁克文与他共演《千忠戮》“惨睹”一折,袁克文本来就对父亲袁世凯称帝很不满,如今张勋复辟更是很气愤,听了溥侗要邀他合演《千忠戮》马上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原来这出《千忠戮》是出了名的悲剧、惨剧,说的是明朝朱棣攻克南京,建文帝君臣化装一僧一道,逃出南京奔襄阳的故事。先人是由僧而帝,建文帝是由帝而僧,江山易主,腥风血雨,一路见忠臣被戮,百姓遭殃,生灵涂炭,惨绝人寰……尤其以二人的身份,一个没落贵族、一个皇儿子,演出这一折戏是再好不过。
“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担装,四大皆空相。历尽了渺渺程途,漠漠平林,垒垒高山,滚滚长江。但见那寒云惨雾和愁织,受不尽苦雨凄风带怨长。雄城壮,看江山无恙,谁识我一瓢一笠到襄阳。”悲歌苍凉,荡气回肠,真个是凄凄惨惨切切,唱得声泪俱下。
溥侗、袁克文在台上忘形地演,淋漓尽致地唱。台下却有人如坐针毡:该唱《大登殿》才对。张勋更是兴冲冲而来,怒冲冲而去。
不过张勋很快就完蛋了,也没能拿他怎么样。很快,民国复建,出于对清廷皇室退位后应有的优待政策,也出于维护满蒙藏回各族关系的需要,1933年溥侗被聘为国民政府蒙藏委员会的委员,都是个虚名,反正溥侗也无心于官场,见生活条件开始拮据,反正只挂个名,不用上班,还能拿工资,就答应了下来。
说起来,溥侗是个很有气节的人,他去当国民政府的蒙藏委员会委员,也是因为看不惯溥仪甘当日本帝国主义的傀儡。
伪满洲国刚成立时,溥侗就发表言论:“我反对!你溥仪在东北当儿皇帝,我誓不去东北,而且要携家往南。”他的这一言论,只是表明他的立场,是不是真的举家南迁,并不好说。
但此时在南京的国民政府听说此事后,认为溥侗深明大义,气节可嘉,于是就聘任他到南京做官,以此表明和伪满洲国的势不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