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元丰二年(1079年),乌台诗案爆发,苏轼以“谤讪朝廷”之罪被捕入狱,险遭杀身之祸。这场震动朝野的文字狱背后,除直接推动者御史何正臣、李定外,宰相王珪的幕后角色尤为关键。作为三度拜相的元老重臣,王珪对苏轼的构陷,既是北宋党争的极端体现,更折射出文人政治集团的深层矛盾。
一、政见之争:新党与旧党的理念分野
王珪与苏轼的冲突,本质是北宋新旧党争的缩影。王珪虽未明确加入王安石新党,但其政治立场偏向变法派,主张强化中央集权、整顿财政;苏轼则代表旧党中的温和派,主张“结人心、厚风俗”,对变法措施持保留态度。这种政见分歧在具体政务中屡屡碰撞:
青苗法争议:王安石推行青苗法时,王珪作为执政大臣支持新法,苏轼则在《上神宗皇帝书》中批判青苗法“与民争利”,导致“州县扰民”。
科举改革:王珪主持修订科举取士之法,强调经术策论;苏轼则主张保留诗赋取士,认为“自唐至今,以诗赋为名臣者不可胜数”。
政见分歧本属正常,但在王安石罢相后,新党内部权力重组,王珪为巩固相位,逐渐将政见之争演变为政治清算。
二、权力博弈:宰相之位的政治投机
王珪构陷苏轼的直接动因,是权力格局变动下的政治投机。元丰年间,宋神宗亲政后重启变法,王珪为保住相位,选择依附神宗意志:
揣摩上意:神宗对苏轼《湖州谢上表》中“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等句不满,王珪敏锐捕捉到这一情绪,暗中指使御史台官员罗织罪名。
借刀杀人:王珪未直接出面弹劾苏轼,而是通过学生李定、何正臣发起攻击,自己则扮演“调停者”角色,既避免直接背负“迫害文人”骂名,又达到清除政敌的目的。
这种政治投机行为,暴露了王珪“三旨相公”的官场生存哲学——上殿进呈称“取圣旨”,神宗决定称“领圣旨”,退朝后告谕属臣称“已得圣旨”。
三、文人相轻:才名之妒与道德优越感
除权力争夺外,王珪对苏轼的构陷亦含文人相轻的复杂心理。苏轼以“天下奇才”闻名,其诗文风靡朝野,甚至传入辽国,被视为“北宋文坛盟主”。这种才名令王珪深感不安:
才学压制:王珪虽贵为宰相,但文学成就远逊苏轼。苏轼在《王复秀才所居双桧》中以“凛然相对敢相欺”暗讽其威势,虽属文人戏谑,却刺痛王珪自尊。
道德指责:王珪以“卫道者”自居,将苏轼的诗文解读为“讥讽时政”,实则是以道德名义打压政治对手。这种手法在北宋党争中屡见不鲜,如司马光亦曾指责王安石“变乱祖宗法度”。
四、历史回响:文字狱与文人精神的陨落
王珪构陷苏轼事件,对北宋政坛与文坛产生深远影响:
文字狱开端:乌台诗案成为北宋首例因文字获罪的案件,开创了以“诗谶”定罪的恶劣先例,此后蔡京、秦桧等权臣纷纷效仿。
文人集团裂痕:苏轼入狱期间,旧党阵营无人敢公开声援,唯有退休宰相张方平冒险上书,暴露了文人政治集团的脆弱性。
苏轼的蜕变:经历生死劫难后,苏轼思想趋向豁达,但其政治理想彻底破灭,转而寄情山水,客观上促进了宋词豪放派的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