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元10世纪期间,罗马拜占庭帝国在几位军人皇帝的整治下,焕发出了多年前所未有的中兴气象。所说要在各种战线上来回奔波,却依然有着对东方的叙利亚地区展开战略反扑的实力。借助阿巴斯王朝解体和塞尔柱突厥尚未抵达的真空阶段,与来自埃及的法蒂玛势力争夺圣地归属。
然而,随着帝国的集权化进程日益加深,其军事行动的成败也往往取决于君主本人是否登场。一旦指挥官换成了普通贵族,其兵力和战斗水准都会大打折扣。发生在古城阿帕米亚附近的功亏一篑,便是此类不成功战役的典型。
马其顿王朝的东方攻略
自公元9世纪开始,拜占庭帝国就因进入马其顿王朝而开启了最后一轮中兴进程。虽然外战不断且内斗传统仍在延续,但总有强势君主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再通过强化个人集权与军队控制力度的方法,努力将已有的地盘维持下去。
马其顿王朝盛世阶段的拜占庭帝国版图
此时,整个欧亚大陆也正在经历一段告别旧世界的特殊中间期。例如原有的阿拉伯-阿巴斯帝国近乎解体,但更为强势的突厥化帝国尚未完成洗牌和权力交替。因此,逐步攻入塞浦路斯、克里特岛和西西里的穆斯林征服者,实则就是早年战略红利的外围余波。哪怕还能以舰队袭击拜占庭治下的达玛蒂亚或萨洛尼卡,也不得不面临自身无法积蓄更强势力的根本性问题。至于西方的加洛林帝国解体,也让成批的封建采邑贵族有动力向中欧发起逆袭。突入匈牙利平原的马扎尔游牧集团,就因此被彻底制服,客观上缓解了多瑙河以南的希腊防务压力。
马其顿王朝的拜占庭 对阿拉伯展开了长时间反攻
正是在这样的有利背景下,几任拜占庭皇帝得以将战略重心放在东部。通过重建后的海陆军兵力,逆推那些分布在地中海和小亚细亚半岛边缘的阿拉伯酋长国。等到克里特岛、塞浦路斯和乞里西亚被逐个收复,通往叙利亚与圣城耶路撒冷的大门就已完全敞开。帝国士兵自7世纪的希拉克略时代后,首次越过乞里西亚门南下,将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首府安条克控制下来。虽不能立刻冲到红海与西奈山边,也足以为日后的深入发展留下稳固阵地。
当时的叙利亚与黎凡特地区,还没有被穆斯林征服者给大量同化。出于保护臣民传统和收取宗教税的现实需求,阿拉伯或突厥裔长官都对轻易批准异教徒入伙没太大兴趣。因此,拜占庭军队的步步紧逼,也容易在部分保有大量基督教徒的城市中引发叛乱思潮。即便是以穆斯林定居者为主的区域,也可以通过效忠与纳贡操作,获得帝国当局的容忍保护。例如偏向内陆的阿勒颇酋长国,就成为帝国边区的一块缓冲地段。由他们提供的武装力量,也势必为基督教宗主去对抗周围的穆斯林对手。
拜占庭帝国的铁甲具装骑兵 在东方战场非常好用
法蒂玛王朝的拒不相让
鼎盛时期的埃及法蒂玛王朝版图
当原有的阿巴斯-突厥势力无暇他顾,包括耶路撒冷在内的大片黎凡特地域便落入了埃及法蒂玛王朝之手。由于其政治核心是自封哈里发的什叶派教团,所以和广大逊尼派势力相互敌视。但对拜占庭的再征服运动也是拒不相让,甚至将对方作为10世纪后期的主要对手。
从地缘政治的角度来看,所有以埃及为核心的强势政权,无不需要构筑自己的东地中海霸业。类似的北上出关操作,早已被上古法老或希腊化的托勒密君主所反复演绎。因此,当起源于阿尔及利亚的他们入主尼罗河流域,便遵从历史经验不断对外输出暴力。马其顿王朝先前所对抗的那些外围穆斯林势力,若非法蒂玛王朝的分支,就是宣布向其效忠的加盟商。两者也将势必因“成功会师”叙利亚而必然爆发直接冲突。许多不愿倒向君士坦丁堡的地方军头,也就自然而然的站到开罗宫廷那边。
法蒂玛一度成为拜占庭的最大东方对手
早在公元994年,常驻大马士革的突厥大将曼殊塔金,就率军攻打作为缓冲区的阿帕米亚城。迫使担任安条克总督的拜占庭贵族米哈伊,率领直属部队与阿勒颇仆从前往增援。两军在奥伦特河边上的浅滩遭遇,并直接演变为具有决定性意义的大型会战。结果,法蒂玛军队用雇佣来的骑射手和外籍部队,成功压制了拜占庭主力步兵。随后以最精锐的骑兵击败了实力羸弱的阿勒颇仆从,致使对手在混乱中折损5000兵马。
眼看北叙利亚的局势就要失控,异常强势的皇帝巴西尔二世立刻御驾亲征。靠着自己从君士坦丁堡和安纳托利亚带来的大批中央部队,将曼殊塔金的军队赶回大马士革。但皇帝和他的精锐都不可能在单个边区久留,就只能任命达米安-达拉瑟诺斯接替总督职务。因此,法蒂玛人并没有因后撤而遭到实质性损失,完全可以在休整过后再度发难。这也给新任安条克总督留下了重大课题,迫使他以更为积极的姿态去主动攻击对手。
巴西尔二世亲自出马 也无法解决根本问题
埃及大军的再度北上
拜占庭驻军会定期南下攻略法蒂玛控制区
此后几年时间里,达米安的部队频繁南下,袭击沿海的港口城市迪黎波里伯与阿克。作为反制措施,曼殊塔金就会率军威逼内陆的阿勒颇或安塔图斯,用围魏救赵的方式达成平衡。但这样的柔性反击,很容易被心怀不满者看作是软弱和失败前兆。因此,当拜占庭军队再次南下时,另一个重要港口提尔的市民便爆发了反埃及起义。连身居内陆的巴勒斯坦牧民都闻风而动,开始袭击法蒂玛人控制的边境拉姆拉城。
法蒂玛王朝的埃及总部,很快就以迅猛的行动予以弹压。在逼走了游而不击的牧民后,又以重兵包围了全盘倒向君士坦丁堡的提尔城。尤其是自亚历山大港出发的舰队,几乎堵住了起义者们的对外补给通道。当一支希腊舰队准备突破封锁,就遭到他们的迎头痛击。由于早已吸纳了大批希腊式的海军技术,当时的埃及舰队在人员素质、战斗水平和舰船装备方面都不落下风。连长期为拜占庭帝国垄断的希腊火,也能为法蒂玛海军所数量掌握。因此,拥有更多补给港口的埃及人,完全能以数量保持压制,将解围者逐出黎凡特水域。留在北方的达米安对此也是一筹莫展。
提尔的叛乱 并没有为拜占庭提供太多帮助
然而,事情很快在公元998年出现了转机。由于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阿帕米亚城的粮食储备遭瞬间清空。结果,安条克城的拜占庭军队和阿勒颇的突厥仆从几乎同时向该地派出部队。其中,轻装简行的后者更快抵达,却被身为宗主代表的达米安勒令让道。于是在不满与愤恨中,偷偷将大批随军储备交给城中守军,然后任由希腊士兵自己去完成全部战斗。对此并不知情的拜占庭军队,便按照日常操作建立围攻阵地,准备慢慢困死对手或等待埃及军队跑来对峙。虽然此时的阿帕米亚,早已不是希腊罗马时代的重要城市,却依然可以用居高临下的地形俯览奥伦特河平原。所以在周围缺乏大量木材的情况下,任何攻城者的效率都无法提高。
此外,新任大马士革总督伊本-萨姆萨马却没有按常规接招,反倒是优先选择平息提尔城叛乱。在带领1000名近卫抵达当地后,立刻接管所以的前线武装,并在当年6月迫使起义者投降。当获悉阿帕米亚城的居民还在坚持抵抗,就回到大马士革发布省级动员令,将所有可以立即差遣的部队都集中起来。等达米安意识到敌人来临,发现自己面对的已是至少有20000的野战强军。
在叙利亚战场集结的法蒂玛军队
充满意外的失败
位于叙利亚北部的阿帕米亚 始建于希腊化时代
这年7月19日,法蒂玛部队在阿帕米亚城附近的平原上展开。其中既有哈里发亲自派来的古拉姆奴隶重骑兵和德拉米重步兵,也有从迪黎波里、提尔、大马士革与贝鲁特赶来的守备队。甚至是先前打劫边境的游牧民,也以临时同盟的方式加入进来。更多成员则是为瓜分战利品许诺而参与的志愿者,堪称后世圣战楷模的古代原型。
达米安的拜占庭军队,则主要是来自安纳托利亚军区的希腊裔士兵,也有自格鲁吉亚边区征调的骑兵。由于马其顿王朝的大部分精锐军团,都被强势君主本人所直接调拨,从而造成地方武装的力量削弱。在阿帕米亚城外列阵的叙利亚部队,就只能以前些年安插到当地驻屯的军区农兵为主。其中只有少数人的军事份地能供养骑兵装备,大部分军户只能是普通步兵。为此,才有诸如格鲁吉亚这样的藩属提供辅助部队,但总体数量也不充足。何况达米安始终要安排部分留守力量,监视阿帕米亚城内的残存守军。因此,仅20000人不到的部队甚至不能全力发起进攻。
公元9-11世纪的拜占庭士兵
鉴于法蒂玛本身的骑兵数量有限和拜占庭对手的兵种构成,伊本将数千名来自伊朗山区的德拉米步兵放置在中路。这些人因为同样信奉什叶派,所以是埃及哈里发所信任的外籍佣兵。他们的盾牌阵+投枪战术,也是从古波斯时代就形成的优良传统。即便是在骑兵横行的中世纪,依然不显得过时滞后。在他们身后还有辎重车组成的临时营地。左翼则是迪黎波里驻军为主,大部分是非常传统的阿拉伯民兵配置,但也包括少量的突厥化压阵骑兵。伊本亲自指挥的右翼,则包括了来自其他城市的阿拉伯民兵、沙漠骑射手和至关重要的古拉姆部队。
战斗开始后,拜占庭军队依仗更强的中央步兵阵线,主动向法蒂玛方面发起冲锋。相比中世纪早期的辅助性部队,马其顿王朝的步兵在训练和装备上都获得了提升。不仅有较大面积的盾牌组成方阵,还是经常为对抗骑兵冲击而重新激活了4米长枪。当各个百人队以密集队列前进时,还有使用弓箭和标枪的轻步兵穿梭在各阵之间。不仅对抗敌方的远程火力,还是整条战线的链接纽带。
马其顿王朝时期的 拜占庭步兵反骑兵战术
与之相比,同样善战的德拉米人就只有简单的盾墙防御。在掷出手里的1-2根标枪后,必须用短矛或配件去直接攻击长枪方阵。结果很快就抵抗不住,在折损2000人后开始溃退,并将存放有全部财物行李的车营暴露在对手面前。
类似的情况也出现在法蒂玛阵线的左右两翼。早已沦为城市卫队的阿拉伯民兵,不再具有先辈们的硬扛作风,很快也在拜占庭步兵面前后退。受此影响,突厥化骑兵也失去了可靠依托,只能徒劳的边打边撤。唯有部署在右翼的500名古拉姆奴隶重骑不愿轻言放弃,始终坚守在原有位置,维持着即将崩溃的整支埃及军队。
德拉米步兵与古拉姆骑兵 堪称法蒂玛军队核心
然而,真正的转机还是来自拜占庭人自己。由于攻克了缺乏防守的车营,大部分士兵开始肆无忌惮的劫掠起敌方财物。同时,还有后继者散布在原战场位置,从阵亡的法蒂玛士兵身上搜罗珠宝、金饰或其他能变现的东西。因为在他们看来,这场战斗已基本结束,余下时间需要为自己的付出寻得超值回报。这种并不光彩的传统,也自6世纪的查士丁尼时期就全面流行,很难为将领意志所轻易扭转。连达米安自己都觉得胜券在握,只带少数随从在战场中心附近巡视。
当发现有个法蒂玛骑兵向自己慢慢靠近,还以为对方是在走投无路时向自己投降。等到那名属于古拉姆部队的库尔德人突然策马冲锋,已来不及躲避掷向自己的长矛。加上自己先前已卸下铁甲,便在这次突然暴击中丧生。
法蒂玛王朝的各类阿拉伯裔部队
拜占庭主帅毙命的消息,很快就由双方士兵传遍了整片阿帕米亚平原。残存的法蒂玛人振臂高呼,庆祝真主的敌人已被杀死,而大喜过望的希腊士兵则陷入恐慌。由于大部分部队秩序混乱,他们甚至不能很快完成重新集结。倒是先前溃退的德拉米步兵,在重新集结后发动反攻,并带动那些曾轻易撤退的阿拉伯民兵共同夹击。连一直困守在城市中的阿帕米亚守军,也忍不住冲出来参加战斗,彻底压垮了拜占庭各分队的战斗意志。
最终,5000-6000名希腊裔士兵在混乱中被杀死。尚能保持队形的2000残兵,连同几位高级军官一同被俘。更多人则慌不择路的逃离战场,将这场惨败的可怕消息带回安条克城。对于刚刚有所起色的帝国东方攻略而言,这样的先胜后败也是非常致命的。
阿帕米亚的战败 迫使巴西尔二世再次亲征叙利亚
正是由于阿帕米亚战役的失败,远在北方的巴西尔二世又不得不亲自出马。在次年的数月连续作战中,他麾下的中央军将重新夺取这座城市,并放火烧毁阿卡城和其他几座交通要道上的堡垒。兵锋最远可达贝鲁特和迪黎波里,却始终无法将法蒂玛的影响力逼退回去。最后只能一无所获的回到安条克,并在离开前自封为“东方的统治者”。
然而,恰恰是因为有他这样的集权君主,才过度透支了地方军力。作为必然反馈,便是自己必须在欧亚两地来回救命。整个帝国在马其顿王朝时期的中兴局面,也就由于这样的操作模式而即将崩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