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荆州城头飘扬的蜀汉旗帜被东吴军旗取代,镇守荆州的关羽在腹背受敌中败走麦城,最终被东吴擒杀。这一事件不仅彻底撕裂了孙刘联盟,更成为三国格局剧变的转折点。孙权在已占据荆州战略要地的情况下,仍坚持处死关羽,其决策背后是多重战略考量的交织,既有现实利益的权衡,也有历史恩怨的积压,更有对未来格局的深远布局。
一、战略路线变更:从“联刘抗曹”到“联魏灭刘”
赤壁之战后,孙刘联盟以“共抗曹操”为基石,但这一联盟的本质是利益驱动的临时组合。随着刘备势力在汉中之战中击败曹操,占据益州全境,其“跨有荆益”的战略目标实现,势力范围直接威胁东吴核心区域。据《三国志》记载,孙权曾感叹:“刘备借荆州不还,今又取益州,其志不小。”这种地缘政治格局的剧变,迫使孙权重新评估联盟价值。
此时,曹操集团虽在汉中、襄樊战场接连失利,但仍控制中原九州,综合实力远超孙刘任何一方。孙权意识到,若继续维持孙刘联盟,东吴将陷入“前有刘备虎视,后有曹操环伺”的绝境。因此,他选择主动打破联盟,通过处死关羽向曹操递交“投名状”,试图将曹魏拉入针对蜀汉的战争。这一决策在《三国志·吴主传》中有明确记载:“权遣使上表称臣,称说天命,并送关羽首级于曹操。”曹操虽未直接回应,但默认了孙权的示好,为后续曹魏坐视吴蜀夷陵之战创造了条件。
二、安全需求:消除荆州水军的战略威胁
荆州地处长江中游,是东吴防御体系的西大门。关羽镇守荆州期间,训练出一支精锐的水军,其战船可顺江而下直逼东吴腹地。据《三国志·关羽传》记载,关羽曾“擅取权湘关米”,其水军的机动性已对东吴构成实质性威胁。孙权深知,若关羽存活,即便荆州易主,这支水军仍可能成为东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此外,东吴内部对荆州的统治基础薄弱。南郡太守麋芳、公安守将傅士仁的投降虽为东吴控制荆州提供了便利,但当地士族对东吴的认同感较低。处死关羽这一蜀汉象征性人物,既能震慑荆州士族,又能瓦解蜀汉残余势力的抵抗意志。正如《三国志·陆逊传》所言:“羽既死,羽军皆散,权尽虏羽士众妻子,军遂没。”
三、个人与集体恩怨:羞辱与仇恨的累积爆发
孙权与关羽的矛盾并非偶然,而是长期积累的结果。据《三国志·关羽传》记载,孙权曾为缓和关系,提出与关羽联姻,却遭关羽辱骂:“虎女安能嫁犬子!”这种公开羞辱不仅践踏了孙权的尊严,更暴露了蜀汉对东吴的战略轻视。此后,关羽在北伐期间多次辱骂孙权为“貉子”(对江东人的蔑称),甚至扬言“破樊城后必灭东吴”,进一步激化了双方矛盾。
东吴文武集团对关羽的仇恨同样深刻。周瑜为夺取荆州耗尽心血,最终病逝于巴丘;鲁肃为维持联盟忍辱负重,却因关羽单刀赴会的强硬姿态而备受压力;吕蒙为夺回荆州卧薪尝胆,最终因积劳成疾早逝。这些历史恩怨在东吴内部形成集体记忆,处死关羽成为释放集体情绪的出口。正如《三国志·吕蒙传》所载:“蒙曰:‘羽素勇猛,既难为敌,且已据荆州,恩信大行,羽尚存,则恐东吴无安土。’”
四、政治信号:向曹魏与蜀汉的双重宣示
孙权处死关羽的决策,本质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政治表演。其一,向曹魏展示彻底决裂刘备的决心。通过献上关羽首级,孙权明确传递“东吴已与蜀汉势不两立”的信号,为后续曹魏坐视吴蜀夷陵之战埋下伏笔。其二,向蜀汉宣示东吴的军事威慑。关羽作为蜀汉“五虎上将”之首,其死亡对蜀汉士气造成沉重打击。据《三国志·先主传》记载,刘备得知关羽死讯后“大怒,亲率七十万大军伐吴”,间接印证了关羽之死对蜀汉战略的冲击。
五、历史局限:性格与野心的双重驱动
孙权的决策虽具战略合理性,但也暴露了其性格缺陷与战略短视。作为江东之主,孙权继承了孙策“轻脱”的性格特质,常因冲动行事而忽视风险。例如,他曾因轻敌冒进在逍遥津之战中险些被张辽俘虏,又在辽东问题上坚持亲征导致无功而返。这种性格特质在荆州问题上再次显现:他未能预见到处死关羽将彻底激化吴蜀矛盾,更未制定应对蜀汉报复的完整预案,最终导致夷陵之战中东吴虽胜但元气大伤。
此外,孙权对“全据长江”的执念也限制了其战略视野。周瑜曾提出“取蜀并张鲁,联马超以图北方”的战略构想,但孙权在夺取荆州后未能进一步实施,反而因处死关羽陷入与蜀汉的长期消耗战。这种战略短视,使得东吴始终未能突破“守江必守淮”的地理局限,最终在三国竞争中率先衰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