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四年(219年)冬,荆州城头飘扬的“关”字大旗轰然坠落。这场由吕蒙策划的“白衣渡江”行动,不仅让关羽命丧麦城,更让蜀汉政权失去了撬动天下的战略支点。当我们回望三国历史,不禁要问:如果荆州未失,蜀汉是否真能如诸葛亮《隆中对》所规划的那样,“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最终实现“汉室可兴”的宏愿?
一、荆州:三国棋盘上的“天元”之位
荆州对于蜀汉的价值,远超普通战略要地。从地理维度看,其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恰似一把楔入中原的钥匙。控制荆州,意味着同时掌握长江中游航运枢纽与南北陆路通道。这种“四战之地”的特性,在冷兵器时代具有不可替代的战略价值。
经济层面,荆州更是支撑蜀汉北伐的“钱袋子”。东汉永和五年(140年)的户籍数据显示,荆州七郡人口达628万,仅次于益州。其发达的农业与手工业,可为前线提供源源不断的粮草军械。诸葛亮北伐时“兵粮悉出于汉中”的窘境,恰与失去荆州后蜀汉经济重心西移直接相关。
更为关键的是,荆州承载着蜀汉“跨有荆益”战略构想的政治合法性。刘备以“复兴汉室”为旗帜,若固守益州一隅,实与地方割据无异。唯有同时掌控荆州、益州,方能彰显其“代天伐罪”的使命。这种政治符号意义,在三国鼎立时代具有凝聚人心的特殊作用。
二、荆州之失:连锁反应下的战略崩盘
关羽败亡引发的连锁反应,远超军事层面。建安二十五年(220年),孟达、刘封因“不救羽”之罪反目,上庸三郡尽失,蜀汉汉中防线出现致命缺口。章武二年(222年),刘备为夺回荆州发动的夷陵之战,更导致“舟船器械,水步军资,一时略尽”,将蜀汉国力拖入深渊。
荆州丢失对蜀汉人才体系的打击尤为致命。关羽、张飞、马良等荆州系将领的陨落,使蜀汉从“将星璀璨”沦为“蜀中无大将”。诸葛亮治蜀时不得不倚重蒋琬、费祎等益州本土士族,这种权力结构的嬗变,为后来姜维北伐时“朝堂掣肘”埋下伏笔。
在战略层面,荆州之失彻底打破“钳形攻势”的可能。诸葛亮五次北伐均需翻越秦岭,在“五百里褒斜道”上与魏军周旋。这种被动局面,正如《三国志》作者陈寿所言:“所与对敌,或值人杰,加众寡不侔,攻守异体,故虽连年动众,未能有克。”
三、假设推演:保有荆州的战略可能性
若荆州未失,蜀汉战略选择将呈现多维度突破。在军事层面,可效仿曹操“两线作战”经验:以荆州为跳板,沿汉水-沔水水陆并进威胁襄阳;以汉中为基地,通过祁山道、陈仓道两路出兵关中。这种“东西对进”的攻势,将迫使魏军在“潼关-武关”防线上分兵把守。
经济层面,荆州可作为北伐物资中转站。通过整合荆州造船业与益州矿业,可建立“长江-汉水-渭水”水上运输线,解决“蜀道难”的物流困境。这种“以水路补陆路”的运输模式,在诸葛亮第四次北伐中已现雏形,若能常态化运作,将极大提升蜀军持续作战能力。
政治外交层面,保有荆州的蜀汉将掌握战略主动权。既可联吴抗魏,通过“中分天下”承诺换取孙权对合肥战线的牵制;亦可效仿刘邦“暗度陈仓”之策,在魏吴交恶时突袭中原。这种灵活外交空间,远非困守益州时可比。
四、历史局限:蜀汉兴衰的深层密码
即便保有荆州,蜀汉仍需面对根本性挑战。在人口资源上,蜀汉灭亡时仅28万户、94万口,仅为曹魏的1/5。这种“国小民疲”的先天劣势,难以通过单一战略支点弥补。在政治制度上,益州本土士族与荆州集团的矛盾始终存在,谯周《仇国论》的出笼便是这种矛盾的爆发。
更深层的制约来自地理格局。秦岭-大巴山构成的天然屏障,既可御敌亦可困己。当诸葛亮在五丈原面对“积土为山”的魏军坚守策略时,便已注定北伐终将陷入“十倍攻防”的消耗战。这种战略困境,非人力可以轻易扭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