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宫剧《如懿传》中,周迅饰演的乌拉那拉·如懿以断发抗争的决绝姿态,成为观众心中“真性情”的代名词。然而,这位虚构角色的历史原型——乾隆继后乌拉那拉氏的真实人生,远比影视剧更显苍凉。她从雍正赐婚的侧福晋起步,历经三十年宫廷沉浮,最终因剪发触怒乾隆,死后仅以皇贵妃礼葬入纯惠皇贵妃地宫,成为清代唯一未获谥号、无独立陵寝的皇后。
一、潜邸岁月:被冷落的侧福晋
乌拉那拉氏出身满洲正黄旗,父亲佐领那尔布仅为从四品武官。雍正十二年(1734年),16岁的她被赐婚给宝亲王弘历为侧福晋,与嫡福晋富察氏、另一侧福晋高佳氏共同构成弘历的妻妾格局。但这段婚姻从开始便充满失衡:弘历与富察氏青梅竹马,对高佳氏亦宠爱有加,而乌拉那拉氏在潜邸九年间始终未获宠幸。乾隆元年(1736年)封妃时,与她同为侧福晋的高佳氏直接晋封贵妃,而乌拉那拉氏仅获娴妃封号,与出身包衣的纯妃苏氏并列妃位第三等。
这种冷落持续至乾隆十年(1745年)。随着高佳氏病逝,乌拉那拉氏才得以晋封娴贵妃,但此时她已27岁,且未育有子嗣。对比同期纯妃苏氏诞育两子一女、嘉妃金氏连生三子的盛况,娴贵妃的处境愈发尴尬。乾隆的《御制诗》中多次追忆与富察氏“伉俪情深”,却从未提及乌拉那拉氏,足见其在皇帝心中的边缘地位。
二、皇后之路:从代理到正位的妥协
乾隆十三年(1748年),富察皇后病逝于东巡途中,中宫虚悬。孝圣宪太后以“内治需人”为由,力主立娴贵妃为后。乾隆虽在诗中坦言“六宫从此添新庆,翻惹无端意惘然”,但最终妥协,于同年七月晋娴贵妃为皇贵妃,摄六宫事。这一“代理皇后”身份持续两年,直至乾隆十五年(1750年)八月才正式册立为后。
成为皇后后的乌拉那拉氏迎来短暂荣光。她先后诞育十二子永璂、五女及十三子永璟,其中永璂出生时,乾隆竟破例改由内监代向太后问安,急赴产房探视,并亲自取名“璂”(天子皮弁饰十二璂,暗含储君寓意)。然而,这种表面恩宠难掩乾隆对富察皇后的执念——他仍保留着富察氏生前居住的长春宫陈设,并在诗中写道“岂必新琴终不及,究输旧剑久相投”,将乌拉那拉氏比作“新琴”,暗讽其不如亡妻。
三、南巡断发:帝后决裂的导火索
乾隆三十年(1765年)第四次南巡,成为乌拉那拉氏人生的转折点。闰二月十八日,帝后一行至杭州“蕉石鸣琴”景点时,乌拉那拉氏突然当众剪发。在满洲习俗中,唯有国丧或皇太后、皇帝驾崩时方可剪发,此举被视为“大不敬”的诅咒。乾隆震怒,当即命额驸福隆安将其送回京城,并收回皇后四份册宝(皇后、皇贵妃、贵妃、妃),实质废黜其位。
关于断发原因,史料记载模糊,但结合乾隆行为可窥端倪:此次南巡途中,乾隆曾深夜微服寻花问柳,甚至在皇后四十八岁千秋宴上赏赐大量珍宝后,晚膳时却不见皇后身影。有学者推测,乌拉那拉氏或因劝谏乾隆戒除奢靡、收敛风流而触怒皇帝;亦有观点认为,乾隆欲晋封令贵妃魏佳氏为皇贵妃(位同副后),威胁乌拉那拉氏地位,导致其以剪发抗争。无论真相如何,这场冲突彻底撕裂了帝后关系。
四、冷宫余生:被抹去的皇后尊严
被废后的乌拉那拉氏幽居翊坤宫,饮食按答应(低级妃嫔)标准供给,每日遭乾隆派来的太监谩骂。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七月,她在孤独中病逝,终年49岁。乾隆不仅未出席葬礼,更下旨“所有丧仪,只可照皇贵妃例行”,且“不设神牌、无祭享”。内务府档案显示,其丧事仅耗银207两9分4厘,尚不及低级官员规格。
更屈辱的是,乌拉那拉氏的棺椁被塞入纯惠皇贵妃地宫东侧,与苏氏共用一间墓室,而非单独建造皇后陵寝。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当有官员上书请求为其恢复名誉时,乾隆仍怒斥:“那拉氏本朕青宫时皇考所赐侧室福晋……自获过愆,朕犹包含不行废斥。后以病薨,止令减其仪文,并未削其位号。朕处此仁至义尽,况自是不复继立皇后。”这段自辩暴露了乾隆的冷漠——他始终未承认废后,却以“病薨”掩盖事实,彻底抹杀乌拉那拉氏的皇后尊严。
五、历史回响:被宫廷吞噬的真性情
乌拉那拉氏的悲剧,本质是封建皇权与人性尊严的冲突。她以剪发抗争的决绝,打破了后宫“以柔顺为生存法则”的潜规则,却也因此成为皇权绝对性的牺牲品。乾隆通过贬低其葬礼规格、抹除历史记载,试图将这段不堪往事从记忆中删除,但《清实录》中“皇后性忽改常,迹类疯迷”的模糊记载,反而成为后世窥探真相的窗口。
从潜邸侧福晋到冷宫废后,乌拉那拉氏的一生印证了“无情最是帝王家”的残酷。她的故事超越了宫斗剧的虚构框架,揭示了封建制度下女性命运的无力感——即便贵为皇后,一旦触犯皇权禁忌,仍难逃被历史遗弃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