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秋晋国的历史长卷中,程婴与公孙杵臼的名字如星辰般璀璨而悲壮。他们以生命为代价,在权谋与屠杀的漩涡中,为赵氏孤儿赵武开辟出一条血路,最终以截然不同却同样震撼的方式走向结局,谱写了一曲忠义的千古绝唱。
一、公孙杵臼:以死明志的壮烈谢幕
晋景公三年(公元前597年),屠岸贾以“追查刺杀晋灵公主谋”为名,将赵盾家族三百余口满门抄斩。赵朔之妻庄姬公主在宫中诞下遗腹子赵武后自缢,程婴将婴儿藏于药箱,在守宫将军韩厥的掩护下逃出。此时,屠岸贾下令屠杀全国半岁以下婴儿,程婴与公孙杵臼面临生死抉择。
公孙杵臼向程婴发问:“育孤与死,何者为难?”程婴答:“死易,育孤难。”公孙杵臼毅然选择“易者”,与程婴上演了一出“苦肉计”:程婴将自己的亲生儿子裹于锦被中冒充赵武,向屠岸贾告发公孙杵臼藏匿孤儿。当士兵搜出婴儿时,公孙杵臼当众痛斥程婴:“纵不能立,而忍卖之乎!”他抱起婴儿仰天悲呼:“天乎!赵氏孤儿何罪?请活之,独杀杵臼可也!”屠岸贾不为所动,将婴儿摔死在地,公孙杵臼触阶而亡。
这场精心设计的“双死局”,彻底打消了屠岸贾的疑虑。公孙杵臼以生命为代价,完成了对程婴的掩护,也为自己刻下了“忠义”的丰碑。他的墓位于山西忻州逯家庄,墓前明代石碑镌刻“晋义士公孙杵臼墓”,祠堂内供奉其夫妇塑像,成为后世凭吊忠魂的圣地。
二、程婴:忍辱负重的二十年孤旅
公孙杵臼的牺牲,将程婴推入了更深的苦难。他背负“卖友求荣”的骂名,带着真正的赵武隐居山中。为躲避追杀,程婴辗转多地,最终在盂山(今山西盂县)定居。他白天耕作,夜晚教赵武读书习武,将复仇的火种深埋于少年心中。
十五年后,晋景公患病,占卜显示“大业之后不遂者为祟”。韩厥趁机进言:“赵氏先君有功于国,今君灭其宗,国人哀之,故见龟策。”景公遂召赵武入宫,与韩厥联手发动政变,诛灭屠岸贾全族。赵武恢复赵氏宗祀,位列晋国卿士。
大仇得报之际,程婴却陷入更深的痛苦。他向赵武长跪叩首:“昔下宫之难,诸将皆能死。我非不能死,思立赵氏之后。今武既立,为成人,我将下报赵宣孟与公孙杵臼。”赵武涕泣顿首,恳求程婴留下,但程婴决意赴死。他来到公孙杵臼墓前,以剑自刎,血染忠魂。赵武为其服齐衰三年,春秋祭祀不绝。
三、结局背后的精神图腾
程婴与公孙杵臼的结局,是忠义精神在极端环境下的终极绽放。公孙杵臼选择“速死”,以壮烈的方式唤醒世人对赵氏冤情的关注;程婴选择“苟活”,以隐忍的姿态完成对忠良血脉的守护。两人一死一生,却共同构建了“舍生取义”的完整链条。
他们的故事超越了历史本身,成为中华民族精神谱系中的重要符号。元代纪君祥将其改编为杂剧《赵氏孤儿》,使“程婴献子”“公孙触阶”的情节流传海外;法国思想家伏尔泰曾将该剧译作《中国孤儿》,称赞其为“东方文明的典范”。在山西盂县藏山、陕西韩城程庄等地,至今保留着“三义墓”“藏孤洞”等遗迹,见证着这段跨越两千五百年的忠义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