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皇权社会的内在必然逻辑。在皇权专制社会中,皇帝是国家的唯一主人,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大臣们不过是皇帝权力和意志的延伸工具罢了,他们拥有的一切全是皇帝给予的。皇帝们认为,能给你的,我就能收回来,当然也可能给你更多。
人类学家认为,人和动物一样,都有强烈的领地意识和标新意识。为什么人爱大房子,因为潜意识里喜欢大大的领地;为什么装修成自己喜欢的与众不同的风格,因为就是标识出来,这是我的家,而不是别人的家。
越是高等动物和高能力的人,这个特点也明显,比如老板都喜欢大大的有自己特点和风格的办公室。
不管上一任皇帝是什么样的,喜欢哪个风格的大臣,虽然也会装作遵照上一任的制度风格,不敢违制,不做调整。但实际上都会按照自己的需要对利益格局进行调整,只要利益格局调整了,人是利益最主要的关联方,自然也要重点调整人了。
鄂尔泰树大根深,其追随者为封疆大吏,为地方督抚,为带兵将帅,为满族要员。他曾“节制滇南七载,一时智勇之士多出幕下”,授首席军机大臣后,权倾天下。于是,在他周围,形成一个以满臣为中坚,包括一部分汉臣在内的政治集团,主要成员有庄亲王允禄、湖广总督迈柱、工部尚书史贻直、巡抚鄂昌、学政胡中藻等,人称鄂党。
张廷玉长期经营,其拥护者为府院高层,为六部长官,为文化名流,为门生子弟。尤其张氏一门登仕者达19人,其弟廷璐、廷璩,其子若霭、若澄、若淳均为朝中高官,可谓显赫世家,顶戴满门。如此广通的关系网,如此深厚的软实力,自然是朝中举足轻重的政治组合,人称张党。
鄂尔泰具有居高临下的满族背景,骄横跋扈;张廷玉具有精通汉文化的精神优势,名闻遐迩。鄂尔泰背后是颐指气使的满族豪贵集团,气焰嚣张;张廷玉身边是炙手可热的汉人精英分子,极具人脉。于是壁垒分明,不相水火。
每一任皇帝上任后,都会清理前一任重臣,比如汉宣帝清理霍光,康熙清理鳌拜。
就象亮剑中李云龙评价张大彪:我去哪,都要带上这小子,使着顺手。
前朝重臣是上一代的遗产,也是上一个利益格局的受益者。新皇帝要调整利益格局,这些个内阁重臣们不会给面子和配合的。
老实的皇帝可能会被强臣欺负,但乾隆不是一个善茬,同时也是一个极其自私聪明的主。对于这两个人,他不动声色,暗中观察,听任他们打斗,作壁上观,等待时机,坐守其成。
这个结局,从乾隆坐上皇位那一天就注定了。
当这两个满汉重臣激烈宫斗,乾隆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打出五勾拳,完美收关。
乾隆元年,鄂党张广泗、张党、张照,先后出兵贵州的相互攻讦案;
乾隆六年,鄂党仲永檀、张党、张照,泄密受贿彼此揭老底案;
乾隆十三年,处死鄂党张广泗兵败金川案;
乾隆十五年,张廷玉姻亲涉及吕留良文字狱被罚巨款案,以及发动朝臣攻击张廷玉不当配享案;
乾隆二十年,胡中藻的《坚摩生诗抄》文字狱案发,因系鄂尔泰门生,虽死也遭清算案。
乾隆十年(1745年鄂尔泰病逝,享年六十六岁。乾隆帝亲临丧所致祭,谥文端,配享太庙(这是雍正生前交待乾隆必须要办的,对另一个人张廷玉也有同样交待),入祀京师贤良祠。十一年之后,即乾隆二十年(1755年),因其侄鄂昌与门生胡中藻入狱,还是被比较记仇的乾隆给撤出贤良祠。
因为张廷玉是汉人,乾隆对他就没有那么客气。虽然张廷玉是三朝元老,历康熙雍正乾隆三世,但下场依然很惨。乾隆十五年几乎籍没张的全部财产,后从轻改为罚金,并责令尽缴任官50年来所得各项御赐物件。
并且乾隆对张廷玉极羞辱,下旨让他自问:这样的品德,这等操守和行径,有资格配享太庙吗?罢免配享太庙的殊荣让张廷玉一生颜面扫地,地方官员对张家也是冷眼相看,百般刁难,张廷玉在郁郁中死去,死后乾隆却又戏剧性地让他配享太庙。
许多年后乾隆曾私下对自己的嫡系和珅以调侃的口吻说:“朕初年,鄂尔泰、张廷玉亦未免故智未忘耳!”
这话说得相当阴损,什么叫“故智”?即“玩不出新花样的老把戏”,即“起不了大作用的老手段”。意思就是说,两个老家伙,早就应该主动辞职,还给我玩这样的花样,看到了吧,被我玩惨了吧,一副猫玩耗子的嘴脸和自鸣得意。